宋寡妇心糙没注意,袭红蕊就自顾自把眼泪眨掉,伸出筷子扒了一口面,含糊道:“你这一碗面的恩情,我迟早会还的。”
宋寡妇搓了搓衣角,忍不住笑起来:“姑娘可别说这样见外的话,我们娘仨能在大梁城落脚,都亏了姑娘您,您救了我们的命啊,这样的恩情,我们就是做牛做马,也是要报答的,何况只是一碗面呢!”
袭红蕊哼了一声。
这样的人家,就是做牛做马,又能报答几分呢?
她才不指望这个。
市井工人住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合群的马车辘辘声,这才是她值得的依靠。
于是眼睛一软,滚下泪来。
宋寡妇一惊,低下头就要去看:“红姑娘,你怎么了?”
还没等她伸出手,就有三个人冲进院子,打断了她:“红姑娘,你怎么了?”
袭红蕊转头,看向被德仁和秦行朝搀进来的崇文帝,嘴角一撇,趴在腿上大哭起来。
崇文帝看着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的袭红蕊,眼尾红彤彤,湿漉漉的,鬓发因为一天的狼狈微微散乱,脸颊上还抹了点灰,却带哭不哭的。
一见他,似乎是找到了主心骨,当即仰着脸放声哭起来,活像是被欺负了找不到主人的小兔子,等主人回来,就放肆告状,崇文帝的心都要碎了。
快步走过去,弯下腰看着她:“这又是受什么委屈了?”
“嗯嗯嗯~”
袭红蕊哼唧着转头不理他,崇文帝也不恼,又迈着小碎步跑到她另一面,耐心地低下头去,捋顺着她的脊背道:“快跟黄老爷说说吧,别让黄老爷着急!”
袭红蕊这才止住哭声,抬起一张梨花带雨,可怜巴巴的脸,竹筒倒豆子般把今天的委屈说了个遍。
“我哪个有霸着客人不放,明明是客人要来找我的!我天天为了店里的生意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多得一文钱,他们干什么还这么说我!其他人也就罢了,连裴三也这么说,他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啊!呜呜呜!”
自回去后,崇文帝就一直派人盯着玲珑阁呢,阁中发生的事,他自是全知道。
今天这事,还真是小丫头受了委屈,她招揽顾客的积极性,还有谁比他更清楚,满阁的人,论起缠着人买东西的本事,哪个超得过她去。
小丫头心思单纯,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崇文帝这个当皇帝的,却一眼看的明白。
还不是那个叫凝梦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忌惮红丫头这个能干的“大将”,就撺掇着老人,一起排挤她,给她气受,让她在阁中待不下去。
这丫头也是气性大,不耐气,被人掐着心窝子戳几下,竟是真的先把自己气走了。
崇文帝看着她又落魄,又委屈,又生气的完蛋包样,不禁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小脑袋,和哄孩子似地安慰道:“不气不气,都是他们不好,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咱们不理他们了!”
袭红蕊听他这么说,才好像发泄完了心中憋闷的郁气,仰头放声大哭。
等宣泄完了,睁着红彤彤的大眼睛,抽噎地看着他们:“你……你们……怎么在这啊……”
见她哭过劲了,几个人相视一眼,德仁上前一步谄媚道:“我们今个正准备去玲珑阁找姑娘,却没见到姑娘人,心下好是担心,着人一打听,说姑娘来这了,就找过来了,这可真是个偏僻地,好个找呢!”
袭红蕊听他们这么说,也没怀疑,抬起帕子擦脸,一边抽噎,一边尽力保持得体道:“谢……谢谢你们……宋大婶把我接回来的……你们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面……”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宋寡妇,和桌子上的面。
崇文帝一听汇报,处理完事,心急火燎地就出来了,哪顾得上吃饭。
看着袭红蕊面前白花花,撒着臊子的大碗面,从没见过这种市井粗食的他,立刻来了一些兴趣,点点头:“也好。”
袭红蕊便抬头看向宋寡妇道:“婶子,给大官人上碗面。”
自打这仨人一进来,宋寡妇就看出这仨人的穿戴,和通身气度,断不是普通人了。
一听这,连忙一叠声地应诺,抱着两个孩子进了厨房,不多时,又端出一碗面。
秦行朝铺好坐垫,让崇文帝坐下,摆出一双自带的银筷,放到崇文帝面前。
崇文帝拾起筷子,浅尝了一口,味道有些新奇,宫中从没有这样的吃食,不由道了一声:“好!”
抬头,发现大毛小丫正眼巴巴看着他的碗里,努力咽口水,不禁有些新奇:“他们也想吃吗?”
宋寡妇连忙抱起两个孩子,拢到怀里,谄媚道:“大官人,您吃您的!”
崇文帝呵呵一笑:“不必这么拘束,既然今日朕……正好来到这里,便都无拘无束,随意用餐吧。”
袭红蕊也笑着看向宋寡妇:“婶子,都上来吧,大官人人很好的。”
宋寡妇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但既然袭红蕊说了,那总是没错的,于是又上了两碗。
德仁和秦行朝拒绝了,宋寡妇看了袭红蕊一眼,征求她的意见后,将这两碗面给了两个孩子。
这么厚的肉卤面,赶上过年了,大毛小丫馋这口很久了,拿到手,顿时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宫中人用膳,都注意仪态,从不敢忘形,看到这副别开生面的狼吞虎咽相,不知为什么,食欲突然大振,最后崇文帝竟也跟着吃了一碗。
等过后看着空碗,只觉十分畅快,又道了一声:“好!”
抬眼看着逼仄的小院,不复刚才的皱眉,倒体会到了一些农家意趣。
心情愉悦地看向袭红蕊:“既然店里的人排挤你,你这几日也别去了,来我府上住些时日,如果世子府的人来找你,我自会找他们理论。”
袭红蕊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别扭道:“不!我就在这!”
崇文帝微微仰起身子,不解地看着她:“这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