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影怎会拒绝?除了考虑到秋照的心愿,她也察觉到秦晚姜今日已明显意动,想来再有几次劝说,便能将她劝返回盛京。况且,她也并非是为了安慰秋照才那样说,上世的这场仗,大齐确实是胜了的。
几日后,大齐军队正式攻打固城。
契丹人虽疑惑一向只于春秋发战的大齐为何突然选了个酷寒时节进攻;但自嘉宪帝上位后,他们也屡屡听闻这位大齐的新帝颇为刚硬,一直暗中砥兵砺伍,蓄锐养威;并不似其父乐于偏安,故而他们也早就厉兵秣马,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
双方鏖战一旬有余,皆奋力摧锋陷阵,舞刀跃马,战场一时金鼓连天,血流漂杵。
正相持不下间,大齐诸将于营中一番商讨,决定诱得固城中的契丹兵将倾城而出,并派沈同晏暗中去涌金城率领平州援军前来夹击,意欲一举歼敌。
沈同晏鬼使神差般的打马经过陶知影下榻的客栈,正好撞见将将跨出门的主仆二人。
他脸色一沉,旋身下了马,径直走了过去,劈头斥道:“你为何还在此处?”
陶知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见沈同晏披甲执戈站在她面前,他下巴微绷,脸色明显不豫。
陶知影讶道:“世子…不是该在战场么?”
沈同晏抿嘴,明显不满意她的“回答”,仍自顾发问:“我此前不是已告知你尽快离开?为何不听我言?”
呃…
陶知影有些心虚,知他之前的劝告也是出于好意,只是自己确实因故没有听从
她只好低头支吾道:“景江城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且前次世子也说过,此番朝廷派出了精兵强将,又有诸多部署,想来我大齐胜利有望。故略思索了一番,想着还是等打完仗再离开也未迟…”
沈同宴只觉她过于乐观:“就算此仗我们会赢,却也难保敌方不会为了干扰视线,派人来附近城池骚扰大齐百姓。”
陶知影听罢,心中忽然咯噔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攸然抬头急急道:“敢问世子,今日…可是决战之日?”
沈同晏皱眉,还未等他反应,陶知影却连招呼也不打,已调头走开,步态间似有些惶然。
沈同晏见状气得直咬牙,他也抓着马鞭愤然转身。
向前走了几步,却又陡然停住了脚,唤过身后的长落,含糊吩咐道:“去…盯着她。”a href=&ot; tart=&ot;_bnk&ot; css=&ot;lkntent&ot;ānshhi/
长落听得有些不真切,他小心翼翼问道:“爷可是担心陶小娘子?欲让仆暗中保护她?”
沈同晏一幅不自在的样子:“她算是爷什么人?爷为何要派人护着她?”
见长落仍是一脸疑惑。他咳了咳,转过脸,又僵硬着道:“爷只是观她行踪诡秘,怀疑她是敌方细作,派你去监视于她,懂了吗?”
长落:…
他心下偷笑,面上却正色道:“还是爷英明,仆这就去“监视”陶小娘子,保证她毫发无伤。”
沈同晏瞬间被气笑,抬脚踹他:“少跟爷这儿耍嘴皮子,还不快滚!”
陶知影已急得愁眉锁眼,她发现自己迟钝到忘了一件大事。
上世大齐与契丹决战之日,因大齐暗中引来了援军,契丹遭两兵夹击,直被打得丧魂落魄,四散溃逃。
三皇子立此不世之功,按说顺势被封为储君也是无可厚非的,可嘉宪帝却仅草草嘉赏了参战士兵。
陶知影记得,三皇子班师回朝之际,秦婉姜回了秦家服丧——令福公主逝了。
据说是两军决战时,契丹不知由何处得知的消息,竟派了涌金城中的细作混入清泰观,掳了久居于观中的令福公主,并押了她到阵前,要求大齐退兵。胜利在望,只要坚持攻打,便能夺回固城,一雪前耻,且可大挫契丹兵力,如此紧要关头,大齐兵士如何肯罢休?
最终大齐大获全胜,令福公主却被契丹残忍斩首于阵前。
消息传到盛京,民心大振,朝中却气氛诡异。
秦侍郎府大放悲声,一片伤心惨目,当即与三皇子决裂。
而对三皇子来说最致命的,还要属嘉宪帝那冲天的怒火,自此牵出一桩皇家秘辛来。
嘉宪帝生母原是藩妃,只因先太子不慎染病逝世,而原来的大齐皇室主脉人丁甚是单薄,尤其男丁不旺。
先皇犹育了先太子一位皇子,而先太子又一直体弱多疾,早逝时才刚及弱冠,还未生得一位皇孙。
先皇硬挺了几年后,终是抗不住大臣逼迫立储的压力,选了嘉宪帝认先太子为父,定做皇孙,又将他封了储君,自小便接到了东宫。
而令福公主则是太后所出的唯一一位帝姬,地位自与其它帝姬不同,自小便享受着来自帝后的无限宠爱。
那时的令福帝姬与嘉宪帝是一对相差十三岁的姑侄。
集万千宠爱的令福帝姬,哪怕顶着一张清丽婉然的脸,却仍然于帝女矜贵的气质中更多夹杂着明艳娇俏之感。
而自小接受帝王之术教导,被要求寡言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嘉宪帝渐渐迷恋上了这位活泼跳脱的姑母,甚至把对她的迷恋变成了一种执念。
在登基后首年,便暗中使计杀掉了令福公主的驸马,也就是秦侍郎的父亲,又欲强行接公主回宫做他的禁脔,公主以死相逼,他这才无奈放人出宫。
公主随即远离盛京,去了北地涌金城的清泰观中出家,自此长斋绣佛,馨香祷祝,成了清雅绝尘、不问世事的妙慧元君。
而嘉宪帝持续了几十年的执念又怎会轻易散去。因着数年不得见的原因,公主在他脑海中不断翻滚,一生爱而不得,相思几欲渗骨,故而嘉宪帝对她的感情反而加深了许多。
因着齐修曾被公主带过一段时间,嘉宪帝爱屋及乌,本也对三子多有偏爱,不论朝中五皇子党的立嫡之呼多高,他心中却一直属意三子为储君。
幸得三子亦争气,与虽为嫡子却嫉贤妒能,刚愎虚荣,德行与先皇颇有几分相似的五子相比;他进退贤雅,持重勤敏,且素有仁厚礼贤之名,更是使得他的偏爱与照拂多了几分顺理成章。
可那番痛失至爱,嘉宪帝的悲怮透骨酸心,几欲要举国哀悼,遭朝臣死谏才不得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