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叔正在喝药,一大碗黑漆漆的苦药,舒予站在门口都能闻到那味儿。
陶氏这几日也在喝药,因此一闻到就感觉自己嘴巴也在发苦,眼睛都变得酸涩起来。
她进了门,孟小叔就抬起头来,让随从将喝完了的碗先拿出去,随后才对着舒予颔了颔首,看向陶氏,“我听阿奇说,这几日病了?”
“嗯,大夫说忧虑过度,情绪起伏过大。”陶氏走到他身边,自然而然的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汁,又在桌子上拿了杯子倒了杯茶喂他,“喝点水,压压苦味。”
孟小叔沉默片刻,犹豫了一瞬,还是低头喝了两口。
随即说道,“你不用忧虑太多,事已至此,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管你怎么选择,对于你来说,有些关系都不会改变。”
他的语气相对于那日和缓许多,陶氏突然鼻尖发酸,眼眶红彤彤的。
她点点头,抽了抽鼻子,“我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么多年我好像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糟糕了,弟弟死了,儿女不亲,夫君也到了跟我和离的地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渐渐的想明白了,我好像一直没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话说得有些沉重又深刻,就连舒予都有些讶异,没想到陶氏这两天会将问题想得这么深。
孟小叔和孟涵也很意外。
见到他们脸上露出惊诧的目光,陶氏不由苦笑,“我们成亲都快要二十年了,早就跟娘家是两个家。我现在最亲的人,应该是你,是阿奇和阿涵。以前,阿涵总说我不知道是谁的娘,明明生养了她,却处处站在陶琴那边,那时我觉得她在无理取闹,现在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
陶氏最后的请求
陶氏一直将陶琴带在身边,因为这是弟弟的第一个女儿,当初她爹还在世的时候,就让她多照顾照顾侄女。
陶氏自认自己对她挖心挖肺,什么好的都给她准备着,甚至连嫁妆都给准备了一份。
但陶琴是怎么对她的?遇到山贼竟然直接把她给推了出去挡刀。那就是一个白眼狼。
然而和她有矛盾的阿涵,在她生病的时候费心费力的照顾她,劝导她,明明以前怪她气她,临到头了,却从没有放弃她这个母亲。
有些人啊,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会明白谁对她好,谁对她只是表面情。
当家的说得对,她以前做的糊涂事太多了。如今想明白了,也不知道再来弥补,还来不来得及。
陶氏小心的包住孟小叔裹满纱布的双手,低声说道,“当家的,我不想和离。”
说完,她就死死的垂下了头。
孟小叔叹了一口气,“你都想好了?”
“嗯,想好了。”
“好,以后不要后悔就行。”
陶氏重新抬起头,笑里带泪,“我不后悔,不过,有件事情我想你同意。”
“什么?”
陶氏抿抿唇,有些迟疑的开口,“我弟弟……没了,我心里虽然气他恨他,可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陶家操办后事,我想过去帮忙。你放心,办完后,我就不会再和他们来往了。”
这事,孟小叔倒是没有反对。
他颔首,“去吧,让阿奇阿涵也去上柱香,到底是自家舅舅,送一程总是必要的,否则传出去也不好听。”
说完后,他就问舒予,“陶飞立的尸体,什么时候送回陶家?”
“就今日,晌午过后应该能到了。”同时到的,还有那些被害死的富家子弟,只是跟陶飞立不一样,那些人多半都是喂了野兽,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何二杨老爷他们商量后,便将他们遗留下来的衣服,或者还能找到的物品送过来给他们家人。
黑市那边收拾的差不多了,陶飞立的尸体要运上来,再过一日,就是他死后头七,怎么也该下葬了。
舒予原本今日就是来告诉孟小叔这件事的,他是说过要和陶家断绝关系,可这样的事情总该跟他说一声。
孟小叔闻言点点头,交代了孟奇和孟涵两句,就让他们出去了。
舒予跟他们一块出的门,眼看着陶氏带着孟涵就要走,她脚步顿了顿,和站在最后面的孟奇说道,“陶家那边肯定是不太平的,尤其上回张氏还在这对你爹破口大骂,你们过去大概讨不了好,多注意点。”
“我明白。”经过这一场大变故,孟奇的性子已经沉稳许多了。
舒予就和他们分道扬镳,朝着废弃大宅走去。
大宅那边杨老爷已经在了,不仅是他,还有那些遇害者的家属。
这些人都知道自己在这里等得是什么,此时一个个不免悲从中来,低声啜泣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老爷跟何二这些从黑市里出来的人正在安抚他们。
下雪了
原本遇害者家属是要去官府认领的,只是官府现在不像个官府,而且夏怡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县衙外面这几天都有人守着。
尤其是那些被关入大牢的官差的家人,已经在县衙外面喊冤枉了。
夏怡前两天就让人抓了一批,像洪捕快那样明晃晃的跟着县令谋反的人,他们的家人不一定是无辜的。这年头本来就是连坐制度,夏怡将洪捕快等人的最亲近的几个人都给抓了。
要不是大牢里人满为患,根本就关不下,抓的人只会更多。
只是就算抓了一批,还是有不少人挤在县衙外面打听情况。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好将认领的地址安排在县衙,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