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有关,就那么开着。
见她来了,姜老夫人轻声叹了一声:“先同神佛上个香吧。”
姜婳点头,同上次一般,对神佛虔诚相谢。
等她插完香,祖母望着她,许久之后道:“真的想好了吗,送入了那个庵,你这些日,可就见不到窈淳了。你自小未同窈淳离开过,这般做,同窈淳商量过了吗?”
祖母不是姜玉郎,姜婳知晓,自己骗不过她。
于是她坦诚道:“想好了,今日回去,我会同姨娘说的。”说着,她望向这个前世最后住在陋巷的老人,行了个大礼。
“也请祖母,应了小婳。”
姜老夫人轻叹一声,恍惚间,摇了摇头:“你若是心意已决,明日记得去送送窈淳,同你分别,她当是不舍。”
“多谢祖母。”
姜婳横在心间担忧的一抹气,这才缓缓放下。走出元宁居中,姜婳眼眸有些红,她终于终于能彻底改变姨娘的命运了。
待到她嫁人,彼时再将姨娘带走,一切就都变了。
她依旧提着来时那盏灯,走在路上。
因为上次侍卫的事情,侍卫们看着天色,都没再敢说,天黑了,我们送小姐回院的话。
天色昏暗,漆黑一片,姜婳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一抹修长身影,静静看着她。
待到一盏灯笼出现,姜婳眸弯了起来,轻声对着门内的人唤道:“姨娘,我回来啦。”
随后,门打开,门关上。
门外的人,淡淡看着,转身离去。
此时, 夜已经深得,全然让人看不清了。
屋前那一盏灯摇摇晃晃,看着马上也要灭了, 可就在一切要归于寂静的时候, 姜婳面前斑驳的木门从里面被打开。
她抬眸, 就看见了姨娘温柔的眼。
姜婳眼眶顿然一热,自她记事起,姨娘便是这般温柔。姜禹从不来姨娘的院子,但是姨娘每次只是抱着她, 说她是上天赐予她的珍宝,其他的, 都不太重要。
她那时太小了, 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听见那一句珍宝, 开心道:“姨娘是说小婳是二姐姐吗?”
姨娘怔了一瞬,将她搂在怀中, 轻轻贴着她的脸:“小婳为何这般说?你是你, 二姐姐是二姐姐,小婳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那时扬起头,眨了眨眼:“因为今天在学堂,夫子对我们说, 二姐姐的名字,名为玉莹, 玉莹玉莹, 就是珍宝的意思呀。姨娘说小婳也是珍宝,那小婳也是‘玉莹’吗。”
那时她记忆中, 姨娘第一次垂泪。
她慌了,忙用小小的手,拿起帕子去擦,一边擦一边摇头:“姨娘别哭,别哭,小婳,小婳不当二姐姐了,别哭,姨娘别哭了。”
但姨娘只是抱着她,不住地摇头。
她心疼地看着姨娘,在心底对自己说,她才不要做什么珍宝,她要做能够保护姨娘的府中能够保护姨娘的,只有祖母和爹爹。
那,她要做祖母或者爹爹,给姨娘买许多许多好看的衣裳,夏日用最好的冰,冬日用最好的炭,生病了用最好的药。
她那时,把姜禹,还是唤爹爹的。
思绪回眸,姜婳上前,抱住了姨娘,就像是儿时,姨娘未缠绵病榻时,她每日从学堂回来时,都会扑进姨娘怀中一样,轻轻地将头埋在姨娘肩上。
季窈淳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地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她头发。
姜婳抱得更紧了些,因为常年生病,姨娘常年喝药,身上不可避免染了些药味,闻起来苦苦的,涩|涩的,但这种味道,比日后她嫁入丞相府之后,用过的所有名贵的香,都要让她安心。
许久之后,她轻声对姨娘道:“姨娘明日就要去道华庵了,许久小婳都要见不到姨娘了,小婳舍不得姨娘。没有小婳在身边,姨娘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认真喝药,好吗?”
季窈淳一怔,随后望向她。
她何时要去道华庵了?
姜婳抬眸,同姨娘的眼睛对上,轻声点了点头:“姨娘,应我。”
季窈淳温柔一笑,轻声应:“好,姨娘应你。”
姜婳陡然红了眸,又抱住了姨娘,在心中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是她无用,才要想出如此波折的法子。
季窈淳甚至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女儿。感觉到自己怀中的人在颤抖,她将自己身子轻轻靠了上去,随后,如儿时一般,轻声哼起了那首歌。
那时她从前儿时,娘亲哼给她听的。
她年少时啊,被小婳的外祖父母保护得太好,不知人间险恶,不知情深也会搁浅,也不知这世间利益驱使人心,后来,这些东西,在那一场山匪之后,她在之后漫长的数年中,体验了个遍。
原也没有什么,前半生她已经得到了世间最真挚的爱,后半生便是困苦些,潦草些,也没有什么。只是她有了小婳。
季窈淳轻垂上眸,掩上其中的情绪。
她本不欲再问小婳什么,小婳希望她先离开姜府,她便先离开。若是明日小婳反悔了,舍不得她,那她便留下来。
但突然听见怀中的人轻声道:“姨娘,不要怕”
季窈淳手轻轻抚上去:“那小婳也不要怕,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小婳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