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被涂抹了一层特殊的树胶。
随后,像是一张倒空的口袋那样,被主人高高悬挂到了几十臂高的旗杆顶端,在炎炎烈日之下曝晒。
正午的天空,烈焰犹如瀑布般飞流直下,浇在他的身上,令胶质硬化和收缩,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皮革,将他周身每一条肢体甚至每一束肌肉纤维统统裹住,拼命向里挤压。
挤得他五脏六腑乃至眼球和脑浆,都要从喉咙里面喷涌而出。
倘若烈日持续烧灼,将他一下子挤压至死,倒也能落个痛快。
但就在胶质挤压到肢体扭曲变形,连骨骼都被挤碎的时候,太阳却落山了。
于是,他——这个毁坏生产工具的鼠民奴工,就不得不浸泡在生不如死的痛苦里,在全体鼠民奴工的围观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地等待着漫漫长夜过去,等待新一天的太阳——那位善良的死神,重新从地平线上升起!
梦中梦中梦
诸如此类的梦境层层嵌套,反复出现。
无论孟超如何努力挣扎,撕破一重又一重的梦境,总有更加宏大、复杂和可怕的梦境,在前方等待着他。
现实世界,时间很可能仅仅过去了短暂一瞬。
梦境中的时间,却像是无限延伸,令孟超在错综复杂的思维迷宫中,度过了十几段甚至几十段不同的人生。
这些“人生”,要么是古梦圣女亲身经历的一部分,或是她亲眼目睹的鼠民们的悲惨遭遇。
要么是她曾经潜入大角军团的鼠民战士们的脑域,从他们最深层次的梦境中,提取出来最痛苦、最恐怖、最绝望的元素。
因而,显得格外清晰,深刻,发自肺腑,触及灵魂。
整个大角军团,数以万计鼠民战士最绝望的梦境,犹如一座黑压压的大山,劈头盖脑地镇压在孟超的潜意识之上。
令他动弹不得,痛苦不堪,几乎丧失了自我意识。
这就是“梦境”和“幻境”最大的不同。
孟超在怪兽战争时期,曾经先后和怪兽主脑麾下,好几名擅长精神攻击、营造幻境的妖神交过手。
其中的妖神“智慧树”,营造的超大型幻境“桃源镇”,堪称是一片空前绝后,真假难辨的广袤天地。
堕入其中的人,倘若不是心志坚毅卓绝之辈,头脑又敏锐至极,能够瞬间看穿破绽的话,真有可能被死死困在幻境之中,直至被“智慧树”彻底洗脑,或者现实中的身体,化作一团蜷曲的枯骨为止。
然而,无论幻境营造得再精致,再真实,给人带来的精神冲击再强烈。
陷入幻境中的人,始终牢记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将自己想象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堕入“桃源镇”的孟超,始终清楚记得自己就是孟超。
即便他真的被妖神“智慧树”洗脑,投靠了怪兽文明,决心以怪兽文明为主导,来促成“怪兽文明和龙城文明的融合”。
那也是以孟超的身份这么做。
正因为人在幻境中,很难忘掉自己的真实身份。
幻境制造者往往要先构想出一个合适的场景,找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作为现实和虚幻之间的过渡,才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令堕入幻境的人产生怀疑。
一旦堕入幻境的人产生怀疑。
距离幻境的崩塌,也就不远了。
梦境却不同。
人在做梦的时候,完全可以,而且经常会变成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男人会变成女人,老人会变成孩子,甚至会变成猪狗牛羊,妖魔鬼怪,各种稀奇古怪的存在。
平时的行事作风和逻辑思维,在梦境中完全不起作用,甚至截然相反。
现实中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在梦境中完全可能变成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
现实中悍不畏死的英雄好汉,在梦境中也完全可以变成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懦夫。
梦境不需要任何过渡,也不需要半点逻辑和常识,在梦境中,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发生,深陷梦境的人,绝不会产生半点怀疑。
哪怕真的怀疑,甚至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梦中人也没那么容易挣脱,而是会陷入一个个“梦中梦”,以及“梦中梦中梦”。
此刻的孟超,便处于这种凶险万分的局面中。
事实上,他陷入的不是“梦中梦中梦”。
而是“梦中梦中梦中梦中梦”。
每次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拼命挣扎,粉碎梦境。
全新的梦境,又会伴随着来自古梦圣女脑域深处的信息洪流,疯狂涌入他的脑域深处,令他再次迷失自我,以全新的身份——要么是接受主人惩罚的奴隶,要么是被图腾兽啃噬的私猎者,要么是在繁重的劳作中遭遇意外的奴工,要么是在竞技台上被狂性大发的图腾武士蹂躏的仆兵,要么是感染瘟疫,奄奄一息的行尸走肉——开始全新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折磨。
这样的“无限梦境”,对于心灵的狂轰滥炸,远远比妖神“智慧树”的幻境更加强劲十倍。
换成除了孟超之外的任何人,怕是大脑皮层都要在瞬间燃起熊熊烈焰,将脑细胞、记忆库连带着自我意识统统燃烧殆尽,再也回想不起,在经历几十段生不如死的人生之前,最初的自己,究竟是谁。
饶是孟超这样的怪物,一半神魂来自未来,经历过末日烈焰的千锤百炼,又得到了“火种”的滋润和加持,还在和九大妖神以及怪兽主脑的激战中,将心灵防线修筑成了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亦是一次次彷徨和恍惚,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座没有底的黑色沼泽,每次挣扎着浮出水面,最多喘上一口气,又会被黑色沼泽里面伸出来的怪手,重新拽回沼泽最深处去。
幸好,在承受了太古符文的超高强度冲击之后,古梦圣女的精神强度,也被削弱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