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大角军团的各级将领,能从连番血战中积累一定的战斗经验。
终究欠缺火候,无法应对“营啸”这样突如其来的灾难。
士卒本身,更不必说。
大角军团90%以上的兵源,都来自奴隶、矿工、杂役、村民、山野间的私猎者。
就算有几个曾经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奴兵,顶多也就是参与过百十来人的小队厮杀,从未经历过数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挤成一团的大兵团会战。
这些满腔怒火的鼠民勇士,往往热情有余而冷静不足,更被一连串胜利冲昏了头脑,只求速胜亦或者速死。
却缺乏和敌人长时间周旋,即便在最困难的环境中,都要像杂草间的火星那样,默默坚持下去,坚忍不拔的勇气。
百刃城的久攻不克,早已令他们沮丧不已。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军粮已经耗尽的消息,更像是无形的绞索,套在他们的脖子上,一寸寸收紧,掐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在残酷的战局,如惊涛骇浪般永无休止地冲击下,他们刚刚点燃数月的信仰之火,早已蒙上一层阴霾。
遥不可及的胜利,亦像是风中之烛般摇摇欲坠。
倘若在如此微妙的时刻。
那些打着“拨乱反正,弃暗投明”的名义,从狼族游骑兵那里降而复叛,投奔大角军团的鼠民义军里面,竟然混杂着一些狼族豢养千年的“家鼠”。
而这些“家鼠”又趁着夜深人静发出啸叫,用诸如“狮虎二族的重装战团已经杀到”,“我们的军粮彻底吃完了”,“血蹄大军切断了我们的后路”之类的谣言,来惑乱军心。
再加上古梦圣女失去控制的大脑,源源不断向外界释放出“丧尸鼠神”的噩梦画面。
而这些画面又通过佩戴着天线头盔的祭司,扩散到所有士卒的脑袋里的话。
百万大军,一夜崩溃,是完全可以预见的,无比残酷的结局。
孟超叹了口气。
其实从古梦圣女受到“大角鼠神”的蛊惑,将大角军团的各路主力,统统集结起来,投放到百刃城下,试图和兵强马壮、底蕴深厚的黄金氏族,进行百万雄兵规模的会战开始。
大角军团的败亡乃至覆灭,就进入了倒计时。
孟超介入的时间太晚,而且势单力孤,实在无法像在龙城那样,一语不合就招来几十艘装甲飞艇,成百上千超凡者,帮他力挽狂澜。
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什么,避免像前世那样最糟糕的局面发生。
哪怕是帮大角军团保留几颗火种,也保留几张和“胡狼”卡努斯博弈时的底牌都好。
正沉吟间,那些被营啸刺激,精神崩溃,六亲不认的乱兵,已经冲到了距离伤兵营不足一里的地方。
孟超将灵能凝聚在耳蜗之上,甚至能隐约分辨出,他们貌似野兽般的嘶吼声中,寥寥可数的几句人话。
“粮食!”
“吃的!”
“伤兵营有吃的!”
很明显,这些乱兵之所以目标明确,直奔伤兵营而来,就是因为和部署在外围的二线部队相比,这里存储着更多的食物。
同时,伤兵营又不像白骨营那样的百战精锐,是一块长着尖刺的硬骨头,乱兵想要虎口夺食,很有可能在嘴巴乃至脑袋上,都扎出几百个透明窟窿。
在这个秩序崩坏的夜晚,拥有食物却没有强大战斗力的伤兵营,简直是一块丰腴多汁,软嫩无骨的肥肉。
当然,孟超不能否认还有另一种更加危险的可能性。
那就是“胡狼”卡努斯已经通过刚才的噩梦,锁定了他的坐标。
通过安插在大角军团内部的奸细,故意煽动乱兵,朝伤兵营袭来,试图将他消灭在大梦初醒,重伤未愈的状态中。
此地不宜久留。
还是先找到叶子以及冰风暴,想办法脱离正在溃败的大角军团,再商议下一步的动作。
孟超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后脑传来一道针扎也似的刺痛。
悚然一惊,回头看时,他看到了一名身披灰褐色羽衣,佩戴着尖嘴面具,脚步踉踉跄跄,神色癫狂至极的高阶祭司。
从形似鸟喙,里面塞满了消毒药剂的面具上,孟超认出这名高阶祭司的身份,正是伤兵营的主管。
前几日换药治疗的时候,他和这名高阶祭司,曾有数面之缘。
那时候,对方身上的羽衣,却是五彩斑斓,异香扑鼻,光彩照人。
整个人的气质,亦是沉静而儒雅,丝毫没有其他祭司的亢奋,却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信任和依赖感,相信就算失足跌入死亡的深渊,都有极大的几率能被他打捞上来——事实也正是如此。
怎么才一夜未见,这名能够起死回生的高阶祭司,就变成这副模样?
圣女死了!
原本五彩斑斓的羽衣,变得黑黢黢,皱巴巴,像是一头老兽的兽皮般耷拉在身上。
从羽衣上不断滴落下来的粘稠物质,分不清究竟是泥浆还是鲜血。
他的左手和左脚怪异扭曲着,仿佛被神秘力量抽去了骨骼又截断了筋腱;右手和右脚却竭力绷紧和伸直,就像是这两条肢体被赋予了独立的生命,迫不及待想要挣脱这具急促喘息和颤抖着的身体。
就像那些堕入噩梦,不可自拔的重伤员一样,这名高阶祭司身上,亦传来“噫噫噫噫”,含混不清的声音。
但声音竟然不是来自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