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人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渐渐变成了习以为常。
甚至将杀戮当成了荣耀,在曼陀罗树很久没有开花时,竟然还会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比如图腾兽被彻底击溃,再也组织不起成建制的兽潮,而是彻底沦为了图兰人的修炼工具以及狩猎对象。
比如“迷墙”终于轰然倒塌,图兰人发现了北方广袤无垠的圣光之地,和圣光阵营接触并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图兰人在和圣光阵营的激烈冲突中意识到,散兵游勇终究敌不过成建制的军队,想要和圣光阵营抗衡,图兰文明还是需要最低限度的信任和纪律。
由此,诞生了关于祖灵的大量传说和神话,赋予了全体图兰人共同的荣耀和使命。
又想出了包括“勇敢者的游戏”,“五族争锋”,“在祖灵面前签订血誓,立下盟约”之类的办法,发泄杀戮欲望的同时,还保持最低限度的组织性。
这一切,都在塑造着全新的图兰文明。
然而,无论作为个体的图兰人,在灵磁体的帮助下,“进化”到比一万年前强大多少倍。
作为整体的图兰文明,却丧失了,或许是永远丧失了再次攀登到科技树的巅峰,挣脱地心引力,冲出大气层,驰骋星海的能力。
他们从穿梭宇宙的星辰之子。
变成了烂泥塘里打滚的野猪。
就算整片烂泥塘里最强壮的一头野猪。
也只是永远都不会仰望星空的猪猡而已。
这就是图兰文明的故事。
听得孟超手脚冰凉,沉默不语。
如果勇者变成恶龙是永恒的旋律。
究竟有什么力量能够保证,那些发誓要为文明而战,为人类而战的强者们,永远不会篡改“文明”和“人类”的定义?
如果说,图兰文明用了整整一万年,从“人类”蜕变成了“兽人”。
龙城又要用多少年呢?
孟超死死盯着眼前漂浮在无垠星空中的金属板,继续问道:“那么,你们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可以算是图兰文明的最后一批研究人员和技术专家。”
蕴藏在金属板中的千百道声音说,“你也可以认为,我们就是发掘‘原母’,制造灵磁体,培育曼陀罗树的人。”
孟超倒吸一口冷气。
“不,更准确说,我们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困惑,懊恼,恐惧,愤怒和悔恨。
“我们是他们的临终遗言,是他们的万丈怒火,是他们创造的终极武器,也是他们留给图兰文明的最后希望。
“我们诞生于八九千年前,那时候,一名生活在希望号上,‘原母实验室’里非常年轻的灵磁体专家,在一次实验错误中,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声音告诉孟超,那时候,图兰文明的几乎所有科研项目统统停滞不前甚至被彻底遗忘。
只有希望号上的原母实验室还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源源不断地制造灵磁体。
而希望号以及原母实验室,又控制在极少数强者,也就是今天黄金氏族的祖先手里。
实验室里的灵磁体专家们形同软禁,很多专家从生到死,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希望号以及地底。
而为了确保灵磁体专家们,拥有最低限度的科研能力。
当地面上陷入一次次饥荒,文明不断蜕变和退化,旧日的知识、技术、法律、道德纷纷失落之时。
深埋于地底的希望号,就像是最后的避风港,仍旧存储着大量旧日的知识和记忆。
和地面上呈现出了越来越明显的野兽特征,并引以为傲的“同类”们相比,生活在希望号上的灵磁体专家们,也更像是人类——至少外表如此。
就在那时,一名刚刚从父辈那里,通过“哈卡”继承了大量知识和技术,却终究欠缺几分火候的小研究员,第一次站上了操作台。
他手忙脚乱地准备好了所有研究材料和实验器械。
却忽略了两种非常相似的标签,犯了一个最低级的错误,调制出了一种错误的催化剂。
当他将这种催化剂当成营养液,滴入从“原母”身上刮擦下来的黏液里面时。
却意外发现,黏液中的某些物质,竟然发生了类似神经元受到刺激的反应。
意外很快就被发现并且纠正。
“原母”是某种介乎于生物和非生物之间的存在,受到强烈刺激时,会产生类似低等生物的反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小研究员的心里,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隐隐觉得,原母黏液的类神经反应数值,比一般的低等生物要高出许多,高得接近了某种……临界。
当然,怀疑的种子,仅仅只是种子而已。
此后几十年,小研究员一直没机会也没动力去印证自己的怀疑。
他和所有同僚一样循规蹈矩,恪尽职守,研究如何让灵磁体产生更多的纳米结构,也研究如何让“原母”变得越来越庞大,过得越来越舒服,以便制造出更多的灵磁体。
直到他通过“哈卡”,将自己的全部知识、技术以及这枚怀疑的种子,传承给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