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不引入任何外部物质和能量的封闭系统内,文明兴灭的规律,是绝对无法打破的。
然而,零被创造出来的全部意义,就是打破所有的法则和规律,让这个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的伟大文明,能永远存在下去。
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引入全新的“变数”。
毕竟,整个文明在零的引导下,利用未来预测系统来生活,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数十万年了。
在这数十万年间,文明本身,并未产生任何新的,有助于实现全新的进化甚至飞跃的数据。
所有一切,貌似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儿,都源自零那不断滚动、积累、增长的数据库。
而生死存亡的终极答案,并未隐藏在这个数据库里。
零意识到它需要帮助。
需要得到某种,超出它的控制范围,擅长异想天开的存在,来提出它绝对无法提出的问题。
它需要全新的,未知的,不受控制的甚至是狂乱无比的数据,来刺激自我,进行下一个大版本的迭代升级。
零将目光投向了蕴藏在母星深处,幽暗世界之内,被封印了近百万年的数据库。
这个数据库里封存的,都是那些在太古文明征服宇宙,改造类地行星的过程中,被灭绝的原始生命的基因数据。
——太古文明并没有刻意屠戮这些原始生命。
只不过,太古文明改造类地行星的过程,原本就十分简单粗暴、激烈无比。
改造之后的大气成分,地壳结构以及生态系统,也和原始生命熟悉的旧日不同。
这些最多进化成爬行动物,普遍还处在深海纪元中的原始生命,根本不可能适应从太古文明的起源母星,复刻而来的全新生态圈,命中注定,在劫难逃。
原本,崇尚精心计算、高度稳定、控制一切的“零”,绝不会开启这座堪称“杂乱无章、奇形怪状”的数据库。
毕竟,在太古文明个体这些晶莹剔透的完美造物面前,各颗类地行星上早已灭绝的原始生命,都属于进化失败的淘汰品。
然而,基于现有数据推导出的一切答案,都已经被验证为毫无价值的错误。
零只能激活了整个太古文明内,唯一不受它完全控制的因素——这座混乱无比的数据库,复刻了大量原始生命,并将他们投放到了文明边疆一颗刚刚发现,遥远而荒芜的类地行星上。
零为这座数据库或者说全新的计划,起了一个名字。
在太古文明的语言中,这个名字代表着不可捉摸的变化,诡谲叵测的危险,以及,无比渺茫的希望。
如果勉强要用一个音节,来模拟它的发音,参照“零”的命名法,应该叫“幽”。
不过,在今天的异界,已经有了一个更加恰如其分的词汇,可以完美描述它的真义。
那就是“混沌”。
“幽”或者说“混沌”,在这颗无人知晓的类地行星上,默默生长着。
出于“反其道而行之”的考虑,零并没有对幽的生长和进化,施加太多干涉。
更没有投放创世引擎,将这颗类地行星,改造成适合太古文明个体的,千篇一律,乏善可陈的样子。
它只是在这颗星球的同步轨道上,做好了足以毁灭一切的防御措施。
随后,放任这颗星球上的原始生命,野蛮生长,自相残杀,无限进化。
而它则实时监控一切,从原始生命千变万化、不按常理出牌的进化中,汲取大量全新的、光靠它自己无论如何都推导不出来的数据。
没错,幽所在的这颗类地行星,就相当于是零的“随机数据产生器”。
混沌的诞生
就这样,无数朵奇形怪状的生命之花,在这颗偏远荒芜的类地行星上竞相开放。
因为他们源自成百上千个互不相关的星球,彼此的基因特性乃至对环境的要求都不一样,很难在同一套生态系统中找到合适的,稳定的,能够共存互助的位置。
所以,这些刚刚诞生,格外脆弱的原始生命,几乎从刚刚长出稚嫩的器官,能够感知周遭的一切开始,就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格外残酷的战争。
为了在漫长到近乎永恒的战争中幸存下来,所有原始生命都在疯狂进化。
他们的每一颗细胞,每一组基因,每时每刻都在突变。
从坚硬的甲壳,锋利的爪牙,致命的毒素,以假乱真的伪装,到硕大无朋的身躯以及神秘莫测的精神控制,在这颗混沌星球上,原始生命们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进化出了无数,太古文明个体不曾掌握的“武器”。
这一幕让零发现了自己,或者说整个太古文明的思维盲区。
它意识到,进化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进化不是常态,不是必然,不是每个生命体镌刻在基因深处的,与生俱来的需要和欲求。
进化仅仅是生存受到威胁时,迫不得已,别无选择,心不甘情不愿的无奈之举。
如有可能,所有生命唯一想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心情舒畅,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哪怕该生命已经开启了智慧之光,文明高度发展,进入后信息化时代,能够探索宇宙和征服星球,这个文明中,真正有理想,有意志,能够克服兽性本能的个体,终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绝大多数文明个体,只是披着文明外衣,却依然被原始本能控制住,没有外部压力,就什么都不想做的野兽。
太古文明是已知宇宙中最古老,最强大,乃至唯一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