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慈云扭头对方总说道:“方总,既然没法保证,那你应该继续憋在心里,等有确切的消息再和我说,这给人希望又不给明确的希望……真不如别告诉我。”
方卓哈哈大笑:“不能只让我一人受着啊,我最近受着的事都让我瘦了。”
邱慈云摇头,放下茶杯。
张汝京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
他走了几步,恰到办公桌旁边,瞧见被玻璃压在下面的四个字,正是来自江上洲博士赠送给方总的“保持进步”。
“方总,唉,保持进步,何其难也。”张汝京感慨道,“你说你们当初刚成立公司,怎么就起了这样有意思的标语?”
方卓答道:“年轻人的初心是好的,事没做成,也就没人记得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大家就都觉得不错了。”
张汝京凝视玻璃下的字。
方卓安静一会,打破沉默:“梁博士已经到中芯了,他对10n的研发还是有信心的,但我现在忽然担忧一个事,中芯一旦成为易科供应链的一员,立即也得步冰芯后尘。”
张汝京凝重的点了点头:“这是个问题,内地的半导体行业必然还将迎来更严厉的措施,你说什么倾销不倾销的,人家不听啊。”
旁边的邱慈云说道:“主要是封锁的见效快,能立即满足各方面的说法。”
方卓进行客观陈述:“中芯有不少海外客户,每年采购的大部分设备也是美系,这后续的情况还是比较严峻的,需要多做一些资源上的整合。”
张汝京赞同地点点头,中芯2015年全年营收里有35是来自北美市场,一旦受限,势必会大幅削弱。
而且,像冰芯一样,良率将会遭受影响,并且因为中芯的美系设备占比更多,这部分的影响也会随之扩大。
他考虑着说道:“中芯的问题……”
邱慈云若有所思,怀疑即是证据,忽然出声道:“方总是想要你的中芯了!”
张汝京回头看向又拿起茶杯喝茶的方总。
方卓喝了口茶,无奈的看了眼并没有聊过这事的邱慈云,说道:“不是要不要,是我在考虑怎么更有力量的面对未来更大的挑战,现在也不是冰芯一家的事情,要团结和凝聚行业里的所有力量。”
张汝京看了一会方总,忽然笑道:“你还挺讲究,想要收购中芯,还和我打个招呼是吧。”
他表态道:“你是中芯股东,你是盟主,你没事就喊着那想要兼并的‘同气连枝’的口号,你认为这有利于发展,那就做,我能有什么反对的。”
虽说作为创始人,确实对公司和名字都有感情,但现在这种情况非比寻常,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卓走到了张总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张总,我不是说真的就要收购中芯了,我只是在思考咱们大家到底要怎么应对这个局面。”
他继续说道:“我这周一直在反思我的想法和做法有没有什么问题,梁博士率队去中芯攻坚10n就是来自胡教授的想法,如果不是他来上海当面和我聊,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说实在的,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易科和冰芯天天又各种各样的事,胡教授的提醒很重要,我这段时间实际上也很战战兢兢,生怕什么地方做错,什么地方没做足。”
张汝京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方总:“方总,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管你怎么做,谁还能不服气?谁敢指指点点,我第一个上门把他绑到你面前。”
方卓哑然失笑:“张总,哎,说的像冰芯真就要收购了中芯似的,还没影的事呢,现在一看新阳的进度,二看梁博士他们的制程,三看国产厂商的努力,我就那么一想。”
《没影的事》。
《就那么一想》。
张汝京点点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正如刚才所说,不管是他自己的立场,还是国内半导体行业的情况,中芯都任由方总这个事实上的盟主施为了,欲拒还迎也好,半推半就也罢,都随他。
不过,他这一趟过来主要是陪着邱慈云听听冰芯的换家战术,听听梁孟淞对于10n的研发和冰芯的打算。
新阳这个不受保证的突破属于意外之喜,中芯这个没影的收购则就是意外之惊了。
张汝京消化了一会惊喜,重新聊起10n的事。
冰芯对于先进工艺的研发在数年前就变为多线进程,内部关于10n的工作在第一代16n落地之后就已经展开。
只是,因为阿美严选的到来,冰芯关于这一制程的定位需要有所改变,原先是有意把它作为一个过渡阶段的制程工艺,现在则需要考虑它的定位。
冰芯不能进行理论上的最好选择,只能在现行基础上做更好的选择,而在整个体系之下,冰芯的工艺开始越来越承担一个技术赋能的角色,越来越需要在多种领域展开。
方卓和张汝京聊了一会冰芯的研发,又和邱慈云谈了谈他当下需要负责的工作,德法考虑到身体健康的因素先不用去了,那边有过与上层的沟通,整体基础仍旧是比较稳固的。
等到三人聊了一阵,秘书刘宗宏忽然敲门进来,表示杜邦公司的高级副总裁鲍曼希望寻求与老板的通话。
方卓对杜邦公司的致电有些纳闷,不管易科还是冰芯,都和杜邦公司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不过,这种时候……
他在电话通了之后没有寒暄,直接问道:“杜邦公司拿到了和冰芯合作的许可证?”
光刻胶市场是由美日厂商占据,这里的唯一一家美国厂商便是杜邦,它在全球拥有17的市场份额,但冰芯数年前就渐渐规避美系供应商,与杜邦也就结束了合作。
“方总,我们也很想拿到许可证,但是……这在当下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华盛顿更对如何摧毁冰芯比较感兴趣。”鲍曼的语气里满是遗憾,“他们更想看到冰芯在6月份的窘迫,更想看到您的后悔。”
方卓甚至没有谈论这些的兴趣,平淡地问道:“你这通电话的目的?”
鲍曼感受到方总一点都没有寒暄的意思,略一踌躇地问道:“方总,中国厂商是不是在arf光刻胶上有突破了?”
“怎么这样问?”方卓心里有点奇怪,嘴上依旧平淡。
“只是看方总和易科、冰芯都很……都很……”鲍曼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描述自己感受到的局面,“镇静。”
他确认道:“是的,镇静,易科失去了庞大的美国市场,冰芯被各种措施围堵,两家公司都在股价上有很大的损失,但我注意到方总还发出了回归倒计时,嘿,所以,我认为很有必要打这通电话,我们有必要对未来的合作进行真诚的讨论。”
“杜邦既没有许可,那现在有什么好讨论的。”方卓说道,“中国厂商如果突破,那未来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鲍曼笑道:“方总,杜邦不是没有努力过,我们第一时间就和bis申请与冰芯合作的许可,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因素,这份许可批不下来,但这不意味着它永远批不下来,如果中国厂商取得了突破,那是可喜可贺的,只要这份突破是真实的,杜邦的许可或许很快就能下来了。”
他等了了几秒,没见方总的回应,继续游说道:“我很认同方总提到的倾销大于封锁,我也不认同华盛顿现在采取的政策,但杜邦对此无可奈何,而且,更让人担忧的是,这种充斥着政治因素的措施会不会有更大范围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