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爽直的脸上带着几分难过之意,似有千言万语,又说不出口。
“无事。”
想来是为夜里圣上为他宣太医之事。
一宿过去,如今怕已是人尽皆知,至于脉案,沈言转着挂在手上的手串,神色平淡,忆起圣上隐约愧疚的神色,又看到眼前人真切的感伤,方才勉强解释了一句,“宫中太医,一贯喜欢夸大其词。”
但你忧思过度,有碍寿数总该是真的。
陈赦欲言又止,心知自己人轻言微,左右不了督主的决断,便也只能尽心完成督主交代的任务。
心里一叹,说回正事,他神色微敛,凑到沈言跟前,低声耳语。
说完,直起身来,颇有些不忿,“陶杌那厮竟敢坏你的好事,你看,要不要……”
沈言支着下颌,随手翻了翻犹带体温的书卷,“你觉得,这是好事?”
“属下愚钝。”陈赦拧眉,“圣上既然愿意将如此重犯交予督主,想来是有重新倚重东厂之意。”别看东厂亦有自己的监狱,同样能不经三司,逮捕、审讯犯人,可圣上偏生更器重那群酒囊饭袋,分到他们手中,也就只有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这次涉及通敌谋逆一事,本就该东厂负责,谁成想竟然让锦衣卫给抢去了,回头又成了个西厂,说的好听,天子耳目,刺探消息,成天见的在茶楼酒肆吃茶听书,在勾栏花楼与娼妓调笑,被跟踪了都不曾发现,反应迟钝,连最次的番子都不如。”
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在家憋了许久的陈赦一股脑说了一通。
直到马车一顿,颇有章法的叩门声响起,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督主跟前发了牢骚,竟还没有被打断。陈赦懵然,“督主,你怎的不开口示意?”往日他说多了,督主都有些不耐,直接打断,让他说回要事。言词激烈些,督主又训斥他要慎言慎行,以防隔墙有耳。
如此耐心,他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越发惴惴不安起来。“督主……”
“你说的对,我为何要呵止?”沈言换了个姿势,理了理衣裳褶皱,不轻不重地提点道,“圣上之事,还是少说为上,若因此出了事,我不在跟前,你怕是要吃苦头。”
仿若遗言的话涌入耳际,陈赦鼻头一酸。
却见清瘦骨立的男人阖起书卷,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细长的双眼微眯,“说不得,这的确是好事。”
“督公,这边请。”
与厂督同级的指挥使,仍在追查季山河通敌谋逆一案,听闻东厂提督亲临,还带着圣上令牌,不敢大意,指挥使之下,形同副使的两位指挥同知,便也陪同着,一道下了诏狱。
沈言,再加上档头陈赦,以及少数护卫,两位指挥同知也带了狱卒,尚且宽敞的过道,便显得有些拥挤。季山河的监牢在最里头,在众人的簇拥下,沈言束手拢袖,走在中间。
狱中的环境算不上好,烛光昏暗,周遭弥漫着潮湿的腥臭味,有犯人的排泄物,亦有刑讯过后,未及时清理干涸发臭的血污。却也是他最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