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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有期。”
陆羡踩镫上马,号角呜呜吹响,军队拔营,马蹄扬起雪粉,旗帜卷着寒风,猎猎作响,他们站在原地目送,直到骑兵的背影转过山坡,再也看不见。
沈葭侧头问:“陆羡方才吹的曲子是什么?还怪好听的。”
怀钰正要回答,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送别。”
“送别?名字倒挺应景,舅舅,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娘说过。”
谢翊骑在马上,系着披风,似乎没有下马的打算。
怀钰问:“舅舅,你也要走了吗?”
谢翊却根本不理他,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而是看向沈葭:“不去和你外祖母道别?”
“不去了,”沈葭微微一笑,“昨晚已经道过了。”
昨晚在驿站,她和谢老夫人睡了一夜,祖孙俩就和从前在金陵的数个夜晚一样,抵足而眠,讲了半宿的话,谢老夫人依旧认不出她是谁,把她当成女儿谢柔,沈葭也不提醒,她从外祖母那里听了不少母亲年轻时的顽劣事迹,今早起床时,谢老夫人看见辛夷在收拾行囊,以为“女儿”又要出门行商,还拉着沈葭叮嘱半天,让她早点回来。
沈葭终于理解了舅舅的话,人生在世,难得糊涂,至少在外祖母的记忆里,她的女儿还活着,只是出门去做生意了,总有一日,她会回家。
她不愿打破老太太这点幻想,所以也就不去道别了,怕她经不起离别之苦。
谢翊点点头,道:“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念儿。”
沈葭站在雪地上,笑靥如花:“我会的,舅舅你也是,多保重。”
怀钰见气氛和谐,赶紧见缝插针,厚着脸皮问了一句:“舅舅,你什么时候来辽东?我派人去接你,不,我亲自去接——”
谢翊依旧对他视而不见,不等他说完,就拨转马头走了。
怀钰碰了一鼻子灰,摸摸后脑,转头对沈葭讪讪道:“他不理我。”
“你知足罢,”沈葭道,“为了换你一个自由身,他成了穷光蛋,不揍你就不错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原谅我?”
“我怎么知道?”
“他是你舅舅啊。”
“一百年罢。”
“什么?!”怀钰大叫一声,苦着脸道,“那还是让他揍我一顿罢。”
沈葭哈哈大笑,差点被披风绊倒,摔进雪里。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怀钰一脸狐疑,“哪有男人这么小气,生气要生一百年?”
“你居然说舅舅小气,我要告诉他,舅舅——”
“别叫!”
怀钰赶紧捂住她的嘴。
两人笑着闹着,苏大勇从远处跑来,说可以启程了,他辞去了在锦衣卫的差事,选择跟着怀钰一起去辽东,沈葭认为他八成是为了辛夷去的,但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如今他已成了怀钰名正言顺的侍卫长,手下掌管着十八个人。
这十八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跟着怀钰出京寻找沈葭的虎豹营十八骑,经过一年的相处和在襄阳的并肩作战,他们已成了怀钰最忠心的下属,自愿跟随他,此次前往辽东,怀钰带的人马不多,除了家眷与负责伺候的人,剩下的就是这十八名侍卫。
“和我一起骑马,还是坐马车?”
“骑马!”
怀钰便将她抱到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扯着披风,将她牢牢地裹进怀里。
沈葭说:“跑快点。”
狮子骢像是能听懂人话,不用怀钰催,就撒开四蹄跑得飞快,远远甩开了后面的队伍。
其时雪又下了起来,寒风裹着雪沫扑面而来,沈葭不觉得冷,只感觉轻松自由,她愉悦地大笑,雪花跑进嘴里,冰冰凉凉,竟还有一丝甜意。
她听见怀钰在耳边说:“对不起,不能带你去塞外看星星了。”
她回头,眸中含着万种柔情:“只要是与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这一生,只要与你同行,无论天涯海角,江南或是塞外。
此心安处,即吾乡。
大雪纷飞,一只寒鸦栖息在树枝上,旷野上空无一人,唯独雪地上残留着杂沓马蹄印,一行去西北,一行去东南,一行去东北,远方隐约传来悠悠的羌笛声,依稀是《送别》的调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