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蔷想起来就膈应,对她自己。
她什么都没控制住,家仇下的故纵,真心前的狠话,只能庆幸江今赴还可以拦住,配合她作乐一场的结局上演。
矜贵自持的位高者,容忍不了爱在骗局里生长,于江今赴而言,想通关窍很简单,虚情假意的东西,只要放一放,自然就消散无踪了。
再等等吧。
卿蔷透过前车窗遥望越来越近的老宅,心想,等她缓一缓,缓过这个劲儿,再不济就和几年前一样,玩儿几次命,怎么也能摆脱这烦人的、细密的疼痛了。
今年京城的天气怪,初冬下了好几场雨,天色都是青的,沿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像齐刷刷的冷兵器,笔直站立,但都认得她的牌照,纷纷点头。
一下车,卿蔷就进到管家撑开的伞里了。
三路多进的院落,在雨中有股栩栩如生的卧龙姿,砖墙瓦岩像漆黑到透亮的鳞片。
老爷子偏爱中庸之道,往里进如入棋局,幽篁递进,雕窗朱门定子,飞檐红柱起势,一派恢弘。
围合此间,天人为一。
管家随着卿蔷步伐往里进,嘴里还念着老爷子对她的思念,她笑笑,刚要答话,瞥见外厅起身打招呼的人,一顿,点头回应,接着往里去。
“季奶奶来了?”卿蔷问。
管家:“是,打早来的,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孩子办完婚礼又准备走,来看看老爷子。”
卿蔷点点头。
季家老太太是季家唯一一个对季姝好的人,也挺传奇,季家原先本是崔家,在她那代改了主姓,更换族谱,可惜在江家与卿家的争斗里伤了元气,拖到季姝回来一年后赴沪定居。
下人推开会客厅的门,两位老人家一同看来,那起身的头发花白,疲态难掩,正是季家老太太,但珠黄不藏姿,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颜容美丽。
坐着笑起来更显和蔼那位,正是她爷爷,保养得当,又因让权得早,像四五十岁的人一般中气十足,叱咤时的威严再看见她时早散了个尽。
卿蔷挨个喊人,没着急入座:“季奶奶要走?”
“来得早,待不住了,要早知道能见到卿卿就晚点儿来了,”季老太太上前几步,打量了会儿,朝卿老爷子夸赞道,“瞧这孩子,有从叙的冷静稳重,又有辛北的果断勇敢,我在沪时就常听别人夸她,今儿隔了多年再见,还真是羡慕。”
“”
距离卿父离世时隔许久,卿蔷还是会因为有人猝不及防提起他而怔住,她礼貌笑了笑。
好在季老太太很快揭过,说起别的:“奶奶还要谢谢你,小姝哎,有你在也不算孤立无援,你们两个有缘。”
卿蔷抿起笑:“放心吧奶奶,等小姝忙过这段时间,我跟她一起去看您。”
“好,好。”季老太太回身取了个摆在桌上的盒子,“你看我也算赶得巧,小姝说你最近忙,就托我顺路拿来了生日礼物。”
卿蔷接过打开,是款和田玉吊坠的项链,还有纱钻点缀,似白云揽星,她记得在泛珠新品‘奇景’里瞧见过设计图,季姝还一个劲儿问她意见,原来在这儿等着。
季老太太示意她低头,帮她带上了。
“我哪儿忙,她叫我一声我肯定过去。”卿蔷是真喜欢,拎起吊坠看。
“小姝性子使然。”季老太太笑笑,没再多留,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老爷子也起了身,喊她进了内室,没什么古董珍玩,墙上挂的,柜里摆的,不是卿蔷的书法,就是卿蔷的作品,还有卿蔷从小到大的奖杯牌匾证书,连学生证都有,不过高中时的是后来补办的,学代发言那会儿不知道被谁捡走了,她懒得找。
一进这屋,卿蔷感觉踏入了黑历史,想到父亲的那点儿阴云被扑散。
她将纸袋放在桌上:“嫌您唠叨的老朋友送您的。”
老爷子一笑,不当回事儿,边拆着包装边说:“前几天你妈来过一趟,跟我讲了些你的事儿。”
卿蔷一顿。
“辛北”老爷子叹了叹,“在对待一些事上,有些偏激。”
“没有,”卿蔷摇摇头,“是我的问题才对。”
听到她这话,老爷子动作停了停,看了她会儿,伸手摸了摸她头:“爷爷不爱听这话,也最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你跟爷爷说,”他笑,疼爱充斥在他被岁月沉淀的气场里,“爷爷还会有幸参加你的婚礼吗?”
最懂卿蔷的,没人能比过卿老爷子了。
几乎是一瞬间,卿蔷鼻子泛酸。
他不问她喜不喜欢,认没认定,他知道她的孙女不会答,也知道她的孙女不愿将就,看上了没可能的,就不会再选旁人。
卿蔷没出声,仍是摇头。
老爷子已然懂了。
他一叹:“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江二:等钩。
chapter 39 日出、晨落在转瞬间完成,像场绯糜的梦。
老爷子摆摆手, 候在门外的人会意关门,雕木上的龙口入珠,他坐下:“你爸离世后, 我最怕发生的事情只有这一件。”
卿蔷垂着眸,在外面四下嚣张的大小姐,到了尊敬的长辈面前, 乖巧得令人意外, 她尽力笑了笑:“爷爷,我知道的。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 您教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