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提醒他,要及时请律师。这也等于是明说了,秀英知道他不肯离婚了,是铁了心要跟他打官司。
秀英一定要打官司,他去找大律师跟秀英打官司?他……没脸。
“皓新,让我再想想。”蔡皓年说。
电话那头弟弟的声音有些异样:“哥,就这样了。”
电话挂断的一刻,蔡皓年眼泪落下,他想电话那头弟弟肯定也在落泪。
蔡皓年坐在客厅的沙发再次被眼泪呛到,其实只要自己睁开眼,都能看到,为什么自己能瞎这么多年?
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流着泪,手帕压在他脸上,轻柔的声音:“皓年,你别吓我了,好不好?”
想到她刚才能给金焕他们安上一个贪玩的罪名,他闭着眼:“难道就他们大嫂养了他们吗?难道我没有一点点功劳吗?为什么?”
红莲用手帕帮他擦着眼泪:“如果他们想刻意忽略,他们怎么会再回想你的种种好?你是被狐狸精迷惑的昏君,已经昏聩不及,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清君侧。他们现在站在大姐的角度指责你,才能显得他们有情有义。老爷,现在你要振作,要理智,要知道自己并非杀人放火,并非罪无可恕。你比天下绝大多数男人都有情有义。养大他们是有情有义,你和大姐鹣鲽情深,哪怕有了我,也从来不许我越过大姐,大少爷是银行的总经理,二少爷是电影公司的副总经理,手握大权,你尽力培养……”
他慢慢坐直,看着红莲,问:“我并没有做错多少?”
“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我们都在你的庇护下过日子。人孰能无过?若是些微的过错都要无限放大,少了一点包容之心,日子还怎么过下去?”红莲看着他,伸手摸他的头发,“你为了我们操碎了心。”
以前有了这种安慰,他但凡有丝毫反思,立马有抛之脑后,认为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辛苦,只知道怨怪自己,他们冷言冷语,冷嘲热讽,从来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想。
他看向三十出头,越发妩媚娇艳的红莲,说:“上楼吧!”
两人像平常那样相携上楼,蔡皓年没有跟她回房,而是去了他的书房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把门关上,拿出了那份首饰清单,就这份清单,已经告诉他,自己罪无可恕,他把清单放好。
他看着那扇门,他赌红莲一定在门口,他走过去拉开门,果然红莲红着一双眼看着他。
原来这些年,看似他和秀英和儿孙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在红莲的寸步不离,在自己的刻意忽略下,自己和秀英、儿孙实际上早就被隔开了。
“走吧!我累了,回房睡觉。”
两人洗漱后,蔡皓年被他的红莲依偎着,红莲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轻轻抚着他的胸:“皓年。”
“嗯?”
她仰头看着他:“也许我说的话,会让你不舒服,但是为了咱们一大家子,现在这个境况,我们还是要有个对策。”
果然,她还有话说,他问:“什么对策?”
“我知道小姑太太和二老爷都担心我这个狐狸精要你的财产。实际上如果大少爷和二少爷有真本事,像五姑爷那样,能够执掌一个大家族的产业,我倒是觉得你现在交出大权,能过清闲日子,那是求之不得。毕竟为了我们,你已经忙了大半辈子了。只是他们俩……你也是知道的。若是把财产交给他们,只怕是……”她一双眼里充满了仰慕和心疼,“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你这个年纪,哪里经得起再次力挽狂澜?”
以前自己听这种话的时候,他只有共鸣,为自己后继无人而哀叹,也感激她心疼自己。现在他就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轻叹:“若是运亨和运通能力够……”
“他们要是真有那个本事该多好?只是现实摆在那里。所以,为了他们着想,我们必须尽力保存实力。给他们钱,让他们可以去闯一闯,但是不能给太多,免得到时候亏了,不可收拾。那个时候他们自己也知道有几斤几两了,再回来,他们就能明白你现在的苦心了。”红莲的手停在他的肚子上。
蔡皓年自己的手也搭肚子上,这个站着凸出,躺下有皱的肚子,她是怎么揉得如此柔情蜜意的?
再对上她满是仰慕的眼神,蔡皓年脑子里满是妹妹说的“哈蟆精”。
蔡皓年被这只以前能抚平他一切烦恼的小手,弄得更加烦闷了,他的心头闷气无法纾解,长叹一声:“不给怎么办?要是不给,秀英不用说了,运亨和运通都可能不认我,就连小五和皓新也……”
红莲撑起身体,把头靠在他的胸上,这么一个大活人压在他本就心事重重的胸口,蔡皓年只觉得心头压了座泰山。
她枕在他胸口:“皓年,这只是暂时的。等到他们撞了南墙,你到时候伸手帮他们,他们会知道你的好。”
“那……”蔡皓年停顿。
“二老爷给你来电话,也是劝你答应大姐的条件,把公司的股份大部分转到大少爷二少爷名下吧?”红莲问他。
蔡皓年不作答,只是微微皱眉。
红莲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说:“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丢不起这个人,而且你知道皓新和小五啊!他们都说了那样的话,我要是……”蔡皓年满脸无可奈何。
“那么我问你,如果他们不仅要七成财产,而且还要你退出公司,让大少爷和二少爷掌控公司。你觉得公司能被他们折腾多久?到时候亨通都没了,那就不仅仅是丢人了,而是你一生心血全都没了。然后呢?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吗?”红莲问他。
他不再说话,红莲一脸难受:“他们不能理解你,我也很难受。这些钱虽然都是你挣下的,但是里面有大姐卖掉嫁妆的一份功劳,而且大姐是正房,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元配的孩子,你的钱最终他们拿大头,这是应当应分的。但是,亨通也是你一手创立的,你现在眼睁睁看着它被折腾掉,你心里不难受?”
“我现在很烦,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蔡皓年推开她转过身,他真的被压得难受了。
红莲扒着他的肩:“我知道你心里乱,所以我才要镇定,为我们这个家想一条出路。我要清醒,不能被一时之意气,把我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口人都带进歧途。”
面对这么义正言辞的话,蔡皓年实在太想知道后续了,他翻身过来问:“那你说怎么办?”
“皓年。”红莲正色看着他,“既然大姐以离婚作为要挟,你索性就顺着她,打离婚官司。”
“离婚?”蔡皓年看着她,“她是蔡家大太太,是给我父母端汤倒水伺候他们终老的蔡家长媳,是和我一起抚育了弟妹,是弟妹心中尊敬的长嫂,也是给我生儿育女的正室原配,你说让她跟我离婚?我活着怎么见弟弟妹妹,我死了怎么见爹娘?”
“又不是我想要蔡家大太太的位子?而是让你保存实力。你现在跟大姐打官司,尽可能保存更多的财产,是为了这个家保存,等以后他们沦落了,你把大姐和孩子们接回来,他们也就理解了你的一片苦心,怎么可能还怨怪你呢?你现在把大部分财产给出去了,大姐不跟你离婚了,控股权不在你手里,败光了,到时候怎么办?你要给他们七成,那就心里给。现在只给三成,他们败光了。回来了,以你之能,你那时候的财产肯定比现在还多,你还有另外一个七成给他们。对吧?”红莲看着他,“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之深远。短暂的不理解和未来的长久富足安宁,你选哪一个?”
蔡皓年看着她,她没有给他分析另外一个方向,运亨和运通都能独挡一面,如果这个时候他为了钱跟秀英争到头破血流,哪怕秀英只拿了三成。现在外甥和运亨在一起做事,这个生意能让运亨积累大量的人脉,很快就能风生水起,
运通其实也已经积累够多经验了,实在不行跟那个吴敬语一起新开一家电影公司。有运亨、余家和皓新的支持,运通要起来也不难。
他们俩都起来了,他这个为了一个姨太太,辜负了他们母亲,忽视了他们这么多年,甚至为了财产跟他们翻脸对薄公堂的父亲,还是父亲吗?他们会稀罕他的这点钱财吗?
那时候,他有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孩子们一声“爸”,弟弟妹妹的一声“哥”,还有孙子孙女的一声“阿公”,下场就是众叛亲离,且不得不和他们母子三个捆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