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题大做?要不是我一脚踩了叶永昌。明天整个上海滩都要恭喜你,要成鸿安叶永昌的岳父了。”唐太太索性挑明了,这个小姑娘心思大得很,不这个时候阻止她,接下去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原本打算要上楼的五姨太,这会儿笑了出来,她扭着腰,走了过来:“太太,你让筠英和筠灵,接近余大少爷,你觉得没问题。怎么筠英接近叶老板就成了有问题了?叶家三姨太可是说了,南洋余家规矩大,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很明显,这样家教的男子,很难接近。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也就是跟朱家少奶奶礼节性地跳了一支舞,跟年轻姑娘更是保持了八丈远的距离。倒是叶永昌素有花花公子之名,又是早就死了正房太太的,正房太太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南洋叶家的独子。筠灵要是真嫁给这位,那就跟你一样是正房太太,生下的儿子就是正房太太的儿子,自然与姨太太生的儿子不同。我还说,筠英到底是太太养大的,太太好打算,她学了十成,没想到太太倒是不愿意了。是太太觉得嫁给老爷,不好吗?”
被五姨太阴阳怪气,唐太太还不能说嫁给老爷不好,但是她如何能忍受自己的继女嫁给叶永昌?她说:“你也知道叶永昌是个花花公子,嫁给一个花花公子,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就莫名其妙了。你们既然不喜欢花花公子,让她去接近余大少爷,要是余大少爷能被她贴上,只能证明余大少爷也是花花公子。贴不上,那就是白费力气。”五姨太走到的唐老爷身边,“再说老爷要是不花,娶你续弦之前,他会有四房姨太太?而且你也知道,我还是书寓先生,你见过哪家好男儿去找青楼女子?我不想做风尘女,所以嫁给老爷。我不想女儿也步我后尘,所以我不会让筠灵给人做妾,也不希望她嫁给花花公子。筠英自己愿意嫁给叶老板,跟南洋叶家结成亲家,筠英成为余家少奶奶的继母。我想想对唐家有莫大的好处。你反对什么呢?”
唐海生侧头看向自己太太,他的五姨太从来没说喜欢他,但是她的手段厉害,让自己身体很舒服。
他的这个太太,则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对他甜笑,说喜欢他这样年纪的男人,喜欢他成熟,不像毛头小伙子那样没有内涵,让他心里很舒服。
有了五姨太这一番话给唐筠英壮胆,唐筠英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腰板:“妈妈,我想嫁给叶老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第一,我是姨太太生的,第二,我亲妈死得早。从上门说亲的那些人家就可以看到,要么就是大户人家的混不吝的儿子,要么就是家境远不如咱们家的男子,还有就是给人做继室。前面两种都不是什么好选择。给人做继室,叶老板算是条件最好的了。就算整个唐家和叶家相当,可咱们家上头还有大伯。叶老板是独子,长得也不差,而且正房太太没有儿子。为什么不能嫁?”
女儿的话让唐海生回神,从现实来说,初听太太说筠英与叶永昌眉来眼去,他很不高兴,没办法把叶永昌想成自己的女婿,可美如这么说,确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筠英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让筠英去勾引余嘉鸿还是她出的主意,她这么反对没道理啊!
唐太太见她居然如此理直气壮,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也不知羞耻,怎么说得出口这种话?”
“小妈,请您说话放尊重些。别忘了,你之前还想让筠英接触余嘉鸿,余嘉鸿是有妇之夫,那才是真正的不知羞耻。叶永昌再多姨太太,他正房夫人空缺,依旧是鳏夫,怎么就不知羞耻了?”一直在边上看着的唐均豪插嘴进来说。
唐太太气急:“均豪,连你也支持你妹妹去找叶永昌?叶永昌的大房太太,我的小姐妹,就是给叶永昌给气死的。”
唐筠英见本来反对她去接近余嘉鸿的哥哥都支持她,更加有底气了,她反驳:“他拿什么气我?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跟妈妈一样有容人之量,怕什么女人多?我又不求情爱,又如何能伤到我?”
唐筠英上午可是想得明明白白,就像继母一样,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再说那位叶永昌长相风度,不能跟他女婿比,但是比起绝大多数年轻男子要强。
唐海生看见这个情形,利益得失他已经计较了一通,自家太太连小姐妹的女婿都愿意让继女去抢,这会儿倒是提起那个印瑶琳了,也不知道她不高兴个什么,他对太太说:“现在新时代了,讲究自由恋爱,随她去吧?都累了,回房去!”
有了爸爸的支持,唐筠英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脚步都有些轻快。
唐均豪皱着眉头,他当然不赞成妹妹去嫁这么个花花公子,但是他也很奇怪,继母为什么这么在意?他可不认为继母会是真心为他妹妹好。
余嘉鸿和叶永昌夫妇一起回去,叶永昌虽然被踩了脚尖,却心情很好,嘴里还哼唱着《毛毛雨》,那个浪荡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三姨太舞会上忍了这么久,终于忍无可忍,问:“你不会真的看上唐六了吧?”
叶永昌听见这个问题,一脸奇怪:“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看上谁来了?”
“唐六是谁,你心里不清楚?你真要娶了唐六,你还真管裘云凤叫‘妈’?”三姨太语气不免尖锐。
叶永昌皱眉,“啧”了一声,用上海话说:“嘉鸿在车上呢!”
余嘉鸿听他突然用上海话说,好像提了他的名字,他估计岳父想让三姨太闭嘴,但是他想凑热闹,用闽南话说:“爸,应澜其实认得唐太太,她跟我说以前唐太太常常来家里跟你捉迷藏。”
叶永昌在星洲待了那么多年,他不会说闽南话,却听得懂,他愣了一下:“这孩子,怎么还记得这些陈年往事?”
“她清楚记得。”余嘉鸿说。
“叶公馆就是一只猫都知道谁不知道你的这些乌糟糟的事?我跟你说,谁都可以,就她们家不可以。别说死去的大姐,就是二姐也知道,我也知道,你那个日本小娘们也知道。”三姨太冷着一张脸,“我一直认为,那个女人是完全不要脸的,但是她今天还能阻止你,你倒好,还想继续?”
车子到了叶公馆门口,三姨太还要说,叶永昌跟她说:“你可以下去了。”
“你去哪儿?”三姨太侧头问他。
“我跟嘉鸿一起回酒店。”叶永昌说道,“还有一件事,我的事,你最好少管,否则应澜不把你送美国,我都会把你送美国,让你永远别回来。”
三姨太不敢再出声了,余嘉鸿怎么都没想到,他和应澜为家里的老弱妇孺安排未来最安全的路,在叶永昌嘴里居然成了惩罚,很明显这个三姨太,也认为这是惩罚。
他之前认为,三姨太是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离开香港,是她押宝认为上海安全,哪怕认为应澜带她们母女出来是多此一举,至少也是的出于好意。而安排去美国,爷爷是跟她们几个都说得清清楚楚,怕香港和南洋都不安排,所以安排女人和孩子先过去。
在叶永昌嘴里成了应澜要送她去美国?余嘉鸿内心叹息,这三姨太真的是比二婶还搞不清楚,反正机会给过了,以后就自求多福吧!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余嘉鸿和叶永昌一起下车,叶永昌说:“嘉鸿,再去舞厅坐坐?”
“爸,你不是脚?”
“不跳舞,就喝两杯去。”叶永昌说。
余嘉鸿摇头,舞厅从酒店楼上有通道过去,底楼也有单独门口,叶永昌往那个门去,余嘉鸿进酒店大堂。
刚刚踏进大堂,他见福根叔也在,过去叫了一声:“福根叔。”
“大姑爷。”福根叔转头对着躲在他身后的妇人说,“你躲什么啦?说想要看姑爷,那就出来看啊!”
一个穿着斜襟棉袄的中年妇人,摸了摸的头上已经梳得光洁,没有一丝乱发的头,再整理了一下很干净整洁棉袄,拘谨地叫:“姑爷。”
“阿妹娘姨?”余嘉鸿已经猜到了。
“是,是!”这个妇人害羞地点头,不敢抬头看。
“我苏家宅弄完了,我不是回家吗?跟她说应澜小姐的姑爷来了,还带着应澜小姐的照片,她就非要来看。真的看见你了么,又不敢看了。”福根叔没好气地说。
余嘉鸿连忙摸出钱夹,从里面抽出照片来,递给阿妹娘姨:“娘姨,您看。”
阿妹娘姨接了过去,走到水晶吊灯下面,她仔细看着照片:“哦呦!应澜小姐标志得来!跟大少奶奶好像啊!笑得开心得来,”
她是用上海话说的,余嘉鸿也听不懂,耐心地等她看完。
她拿过一个布袋子递给余嘉鸿:“姑爷,这里是自家晒的笋丝梅干菜,我不晓得南洋有没有?小姐小时候要吃的。”
她不会说国语,还要福根叔翻译,余嘉鸿接过:“我妈做的是广东梅菜,里面没有笋丝。她肯定会喜欢的。”
见他开心地接过,阿妹娘姨开心地手舞足蹈:“你不嫌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