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办。”叶老太爷跟女婿说道。
说是简办,却也不是不办,姑父进去把丧礼事宜跟叶老太爷说了一番,叶老太爷知道都是家里商议过了,说:“就这么来。”
姑姑让人拿来孝服给叶应澜和余嘉鸿换上,叶应澜带着一众弟弟妹妹和她爸的姨太太们守灵哭丧。
叶永昌娶了这么多姨太太,灵堂里声音挺大,真情实意哭他的,只有奶奶和姑姑,他的几个姨太太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这些儿女,平素他也并不关心,感情也淡泊。
让叶应澜诧异的是,五姨太的儿子叶应昊,在祭拜的时候,神情肃穆,跪拜十分虔诚恭敬。
就连叶老太爷也有些讶异,他不免多问了一句,叶应昊说:“我的先生知道我要回来给爸爸奔丧,他让我给爸爸敬一炷香,说爸爸是为母国存亡而死,爸爸是英雄。”
报章上将叶永昌说成是小节有亏,大义无损之人,又是这个时节,所以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吊唁,在叶家大宅门口排起了长队,进来给叶永昌上香。
叶老太爷看着这个情形,他轻叹:“永昌当不起这样的祭奠。”
实际上这并非是为了祭奠叶永昌,而是星洲的华人在这个让人哀痛万分的新春里,祭奠死难的同胞。
出殡那天,沿途华人一路相送,叶永昌这个葬礼,简单却异常隆重。
丧礼结束,叶老太爷把叶永昌剩下的几个姨太太都叫在了一起,既然儿子的死,现在已经是这个说法,叶老太爷也借了这个说法,他说:“你们也看到了,叶家为抗战奔走,作为叶家人,有危险。所以才打算要把孩子们送到美国去,你们最好是跟过去,不去的话,每个月叶家依旧按照原来的钱给你们,如果改嫁,叶家出一份嫁妆加上一万英镑。”
几位姨太太都是靠着叶家养着,老太爷没有一定让他们给叶永昌守寡,已经是很宽厚了,多是说先考虑考虑。
唯有五姨太心头烦忧,她找了叶应澜说:“应澜,我不去美国,巴达维亚的车行刚刚开始。如果老太太去,应昊可以去。二姐自己也忙,我不想麻烦二姐。”
五姨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叶应澜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叶应澜帮五姨太跟叶老太爷说了她的想法,以前二姨太还克扣她的生活费,五姨太肯定不放心应昊跟过去。
叶老太爷这几日观察下来,自己那个长着一双灰眼珠,深目高鼻的孙子,落落大方,进退得宜,足以证明儿子的这个荷印混血太太,教养孩子教养得非常好,而且无论是甘蔗种植园的管事,还是说车行的吴根生和顾俊仁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聪明有经商头脑,若是让孩子跟着文娟,文娟把这个孩子当成是应章最大的竞争对手,不好好教养,孩子还小,到时候教坏了,反而就不好了。
“应昊在巴达维亚,相对要安全一些,还是先留在劳拉身边。等过两年要是时局有变,再说?”
有了叶老太爷的这句话,五姨太放心地回了巴达维亚。
正月十五元宵节,星洲按照闽南和潮汕的传统,往年都非常热闹,今年连这些民俗都简办了,改成了抗日捐款活动,叶老太爷把叶永昌丧礼省下来的十万叻币捐了出来。
如此一来,叶永昌的事也算是完全结束。
过了正月十五,孩子们要出发了。
按理南洋去美国,走檀香山再去旧金山,然后再乘火车去纽约,时间省很多。
不过日本横滨过来的船也走檀香山,这个形势下,跟一群日本人坐一条船,实在难受。
而且走欧洲航线从香港到孟买,都有余家自己的船,余修礼夫妻打算从星洲一路送孩子到孟买,孟买还有克拉克家的庄园,可以一起玩几天。
这次香港的两位舅舅家,二舅家孩子还小,决定暂时不去。
大舅舅家里,大表哥如今是香港的红人,纵然主意是余嘉鸿出的,但是生意是他在操持,他们有了先发优势之后,后面的人纵然是看到了机会想要分一杯羹,也拉开了差距,短短几个月,不说别的,就是地价上涨和房租上涨,就可以让人看得眼红。
大表哥和大表嫂自然要留在香港。
二表哥主持拍摄的电影,刚好在春节上映,这部制作周期短,却投入很大的电影,而且算得上制作精良的电影,出来得正是时候,借古讽今,靖康耻和南京大屠杀何其相似,如今国内还有恐日悲观,投降之言,不绝于耳,那些话,刚好被编入电影里,从秦桧等汉奸的嘴里说出来,让人感同身受。
别说是香港了,就是星洲的影院,也是场场爆满,观众看完泪流满面。如此一来,二表哥就要抓紧拍下一部。
原本打算二表嫂先去,二表哥结束之后就过去,现在二表哥结束不了,大舅妈不想儿子儿媳分开,她决定自己带着金焕、玉玲和金烁先去美国。
反正有余家二爷夫妇带队,他们夫妻俩懂洋文,而且在美国蔡家、余家都有朋友,就算她不懂洋文,过去也不会太难。
这么商定之后,蔡家大舅舅家,除了大舅舅,其他人全部来了星洲,送大舅母和三个孩子过来跟余家和叶家汇合。
叶应澜再次见大舅母,眉宇之间越发疏朗慈祥,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
蔡家一家子在主楼跟余家人吃了饭,嘉莉和嘉萱拉着玉玲去玩了,老太太留了大舅母在主楼住下,现在在睡午觉。
叶应澜跟蔡月娥回了东楼和两位表嫂一起喝茶聊天。
场面上刚才说了,陈秀英为什么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去美国,蔡月娥还是有些奇怪:“原本说小敏和运通一起过去,把你们妈带过去也就算了,怎么就最后变成了,你妈一个人带孩子去?”
“小姑姑,这事说起来可精彩了,您听我从头开始慢慢跟您说。”大表嫂不太说人是非,二表嫂可不管,把这些日子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大宅那里,大嫂给他们留了几个老佣人,后来全跑我们这里来了。那个女人把在公司里的一套全部用家里来了。现在香港的物价,每天都不同,甚至隔开两条街价格差一倍,有时候就是消息不通造成的。但是那个女人,不会管这些的,最好你买的肉是全港最低价,一旦价格买贵了,立马发作。这个谁受得了?当然也可能她就是嫌弃原来的老佣人。”二表嫂撇嘴看大表嫂,“就是大嫂啊!她担心,真的把老佣人全抽走了,怕人家一下子没人用。人家要吗?”
大表嫂摇头:“你知道,我总是做多余的事。”
叶应澜已经把闽南的工夫茶学了个的明白,她泡茶,拿起公道杯给二表嫂倒了茶:“二表嫂,然后呢?”
“她跟那几个老佣人说找个佣人比找条狗还容易。这下好了,找了新人过来,来几天就跑了,天天换佣人。”
蔡月娥笑了一声:“找个合适的佣人可不容易,你们爸爸的说是不挑,其实吃饭很挑的,饭菜不合口就不下筷子。”
“可不是?爸后来就跑我们那儿吃饭了。”
大表嫂摇头:“你以为他是为了吃饭?我不是说让他把阿菊给带回去,给他一个人做饭吗?他带了琴姐回去,也不要阿菊。就是想有借口过来吃饭,让妈看着心烦。爸也真是的,都宠了这么多年了,现在不想惯着她了。宠到老了,不就好了吗?闹得红姨跑我们家来闹。”
“她来闹?她哪儿来的脸?”蔡月娥问。
“她脸皮可厚了,她细数为了这个家的付出,对着爸声泪俱下,弄得我们一家子饭都吃不下。搞得,好像妈要抢她的老男人。”二表嫂翻了个白眼,“说到底,运亨和运通都是爸的亲儿子,爸来吃口饭,咱们也不能把他赶走吧?我们只能劝爸,别闹了,少来咱们这里了,好好跟他的心肝过日子,少给我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