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鹏沉着脸:“不敢沾龙小姐的威名。”
龙六完全不以为意:“是不敢沾还是不想沾?”
余嘉鹏脸上露出了你知道就好的表情,却发现这个女人越过他,眼睛都亮了。
余嘉鹏转头看余嘉鸿从楼上下来了,他暗道一声:“糟了!”
这个女人色胆包天,却自有其逻辑,他连忙说:“这是我堂兄,已经成婚了。”
龙六脸上露出笑容:“知道,知道!就是那个用枪指着陈明远的叶应澜的男人?”
余嘉鸿听见这话,脸上笑容越发深了:“我是叶应澜的男人。”
上辈子,大家都忙,应澜与她相处也不过是见了几面,被他撞上,龙六跟应澜说:“这个男人你不要,我可就要了。”
自己总是奢望,应澜能跟龙六说一句,自己是她喜欢的人,哪怕是为了不让龙六瞎想,骗龙六也行。
偏偏应澜说:“国难当前,先干正事不行?你这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
“妹妹,及时行乐,你我他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何必克制?”
这辈子自己是叶应澜名正言顺的男人。余嘉鸿拱手:“龙小姐,多谢今日解围。”
龙六一双凤眼一挑,对余嘉鹏说:“你听听,你哥就比你知道好歹。”
余嘉鹏不知道堂兄为什么要搭理这个女人,他依旧冷脸:“不知龙小姐驾临,有何贵干?”
“你也别怪那几个拉壮丁的,滇军在台儿庄血战,去的是云南的精锐,超过半数是老兵,连长以上都是讲武堂出身,然前线那些将官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都想保存自己的嫡系,我滇军无阵地依托、无友军依托下仓促应战,损失惨重,云南自然要再次征兵。叔父从重庆归来下了死命令。加之,又领了滇缅公路的修建任务,叔父承诺一年之内修建完成昆明至畹町路段,将近一千公里的山路,现在云南境内共征调了二十万民夫。”龙六仰头,声音哽咽,“云南哪里还有那么多壮丁?不过是老弱妇人,肩扛手挖,拿人命修筑路基。”
这话说撞到了余嘉鸿的心坎处,叶应澜能和龙六成好友,亦是龙六虽是有些放浪不羁,却有一颗报国之心。
“所以呢?”余嘉鹏问道,“就算你们要征调民夫,这个橡胶厂为什么而建,你们应该知道?和修筑公路的动机是一样的,为了现在,也是为了以后滇缅公路开通后,车子轮胎的维修。这些工人都是第一批招进来的,他们从设备安装就开始熟悉,以后要成为厂里的老师傅。你们要是征调走了,我拿什么办厂?”
龙六瞪了他一眼:“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这不是帮你赶走了抓壮丁的吗?没说要把工人抓走。我是另有要事想要与你们协商,想请你们帮忙。”
“又是来要钱?你们这里就像是无底洞,处处要钱?”余嘉鹏难耐心头怒火,“余家做得还不够多吗?是想要抽干余家的血吗?我发现来这里之后,就像是陷入了泥潭,都快爬不出来了。”
“没有就算了。不要说那么难听吗?要不是现在又要筑路,又要打仗,我也不愿意跟人伸手。”龙六无奈地摊摊手,“那行,我还有事,先走了。过两天我们一起跳舞?”
余嘉鹏刚要送客,余嘉鸿说道:“龙小姐留步。”
龙六停住了脚步。
“大哥!”余嘉鹏叫道。
“嘉鹏,你大嫂说,我们希望捐赠的钱财用在刀刃上。修筑滇缅公路就是刀刃中的刀刃。我们在家的时候就认为,日军肯定会想方设法切断香港到武汉的运输线路,而武汉又是九省通衢之所,日军目标就是拿下武汉,所以我们才把目光转向滇越铁路,但是滇越铁路先天不足,所以现在又开通了从海防港往桂林走的公路路线,而滇缅公路也是另外一条方案。这条路,很可能未来会承担大部分的物资运输。所以我们商量之后,你来昆明和重庆开厂,就是这个目的。所以如果是用在这条路上的,我们一定要帮,只是我们也能力有限,也是能说尽力而已。”余嘉鸿跟堂弟说。
龙六笑逐颜开,跟余嘉鹏说:“我就说吗!你这个哥哥,比你明白事理多了。”
“龙小姐,上楼一起喝茶。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帮你,但是我保证一定尽力。”余嘉鸿伸手,“请!”
当时家里决定堂兄陪他过来,余嘉鹏心里是不太舒服的,不过来了之后,举步维艰,自己做不下去,就拍个电报给堂兄,堂兄很快会把难题解决,他也就心服口服了。
他也伸手:“龙小姐,请!”
龙六和他们弟兄俩一起上楼,余嘉鸿为她介绍了谢德元,后面加了一句略微突兀的话:“他女儿跟我小弟很要好。”
龙六顿了一顿,转头眯起眼盯着余嘉鹏,说:“余嘉鹏,你什么意思?”
余嘉鹏被瞪得不明所以,他干什么了?他什么都没干。
谢德元见兄弟俩有客人,说:“嘉鸿,我先等工厂里调试一下,才能知道情况。你们有客人,我先去西南联大?”
余嘉鹏给谢德元安排了车,一起进会客室坐下,余嘉鸿泡茶:“龙小姐,具体说一下需要我们,或者说需要南洋能帮什么忙?”
龙六的目光在余嘉鸿脸上停顿了一会儿,余嘉鸿恍若未觉,上辈子被她追的经历,已经是过眼云烟。
余嘉鸿行云流水地泡茶。
她又看向余嘉鹏,余嘉鹏被她盯着,觉得自己是一条鱼,她是天上飞的海鸟,她随时可以俯冲下来一口咬住他。
龙六感觉出了余嘉鹏的紧张,兄弟俩年岁差不多,定力气度差太多了。
第一次见余嘉鹏,她认为可以丢了她之前喜欢的那些男子,现在见了他堂兄,她恨不能拍大腿,这么一个翩翩公子怎么就偏偏有主了呢?
不去想了,说正事,龙六说:“是我这次去重庆听了您太太,收拾陈明远的事,我一时间十分钦佩尊夫人的胆识,就多了解了一二,知道她是鸿安百货的大小姐,再了解了一下叶家,知道叶家也是印尼的十大糖商……”
龙六说出了来意,听闻叶家有甘蔗种植园,并且经营糖厂多年,她问能否在云南垦荒建种植园开糖厂,她说:“我父亲在修路,开山修路,石块埋人,一里路数人埋骨,若是能沿线开设种植园,建糖厂,也能让沿线人等有口饭吃。”
“这件事筹赈总会不是已经在落实了?”余嘉鸿问。
在自家投资橡胶厂的时候,他也按照上辈子的经历,提醒阿公联合南洋华侨,去中国西南开垦荒地。一来长期战争要提供军粮,二来接下去为保武汉,国军必然扒开花园口,造成黄河决堤,至此饿殍千里。三来,南洋沦陷,滇缅公路切断,他们这些机工无处可去,这些地方也能给南洋华侨一个容身之处,不要最后三千多人来,回去不过数百人。
这个事情现在有人在操办。
“嘿嘿!”龙六笑了一声,说,“他们管他们,我们管我们,我得自找出路,等把我和我哥的人马给养着。”
龙六这么说,余嘉鸿就明白了,筹赈总会开的垦殖园,不能成为她的钱袋子,所以她想要自己下手开。
余嘉鹏也明白了,嗤笑一声:“还不是找借口,为了你自己的军队要钱?把要钱说得这么好听?”
“皇帝不差饿兵。没钱打个屁仗?”龙六白了余嘉鹏一眼,笑着对余嘉鸿说,“帮我这个忙,以后你这里,我保证没人来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