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鸿,你的想法很好,现在路上车子等着,如果按照你这样的方式招募,别的地方报名早就超过了要求的人数,我们这里也是这样,但是这几天经过筛选不过十三人合格,加上你太太那里第一批三十五人,也不过是五十个人都不满,还落空一半呢!”筹赈会的同仁实在着急。
“我们是回去帮忙的,不是去送命的。我开过那段路,我早就说过了,二十万老弱妇孺手刨肩挑出来的路,二十四道高山弯道,掉狮崖上过。我已经把测试放得很宽了,如果再放宽,就怕去了之后日日听见同仁牺牲。身临其境,反而是对士气的打击。”余嘉鸿说。
“等你培训出来,这条路都快保不住了。”
两人争执不下,主持会议的林先生说:“大家今天也都累了,我们明天一起去测试现场看,看了再做决定。”
林先生一锤定音,等到散会的时候,已经皓月高挂。
今天是自己生日,他一早就嘱咐叶应澜,太忙了,不要等他吃晚饭。
车子刚刚停稳,向好牵着嘉鹄的手,跑到他的车前。
余嘉鸿下车蹲下:“向好怎么来了?”
“弟弟说,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向好开心地说。
他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往里走去,原来不仅向好来了,宝如和爷爷奶奶都到了,都在等他一起回来吃晚饭。
“你们怎么都等着?就一个生日而已。”
“嘉鸿,你十岁去了美国,十四岁你四姨和姨夫去了欧洲,就没有人给你过生日了。”蔡月娥说着眼睛红了,“去年你岳父出事,又没过成。所以今年无论如何得给你过个生日。”
余嘉鸿知道,他妈没说下去是因为他们夫妻俩马上要去国内了,长辈们虽然避讳,不说出口,却是心里明白。
只是上辈子大家以为他是最危险的,最后活下来的却是他,长辈们全都成了灵位。1942年的春节到元宵节,日本攻陷了星洲,开始了大屠杀,面对满眼灵位,生辰于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嗯。”余嘉鸿点头,他问,“应澜呢?”
“她今天早早回来了,亲自做了手擀面。现在在下面条。”蔡月娥说,“走了进去了。”
一家人进了屋里,叶应澜带着小梅和芳姐一起端了面条出来,一小海鲜面放在他面前,叶应澜面前也有一碗,她看着他:“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这是一碗一根长寿面,是上辈子一位国内同仁老家的风俗,说一根面条一条吃完,长命百岁。
他点头:“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余老太爷举起酒杯:“我们一起祝嘉鸿长命百岁,祝嘉鸿和应澜白头偕老。”
老太太看着孙子孙媳妇又加了一句:“也祝我们嘉鸿和应澜,能子孙满堂,都能做太祖祖。”
余嘉鸿看向叶应澜,他知道老太太的执念:“阿公嫲嫲、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也都要做太祖祖。”
“好,我们都等着。”余敬堂和叶进生碰了杯,一口干了这杯酒。
一家人低头吃面,为了这句祝福,每个人都把碗里的一根面条吃进嘴里。
这个年过后,大家又要各自分离,不知何时再见。
一大早,余家橡胶园边上的一大片荒地里,几辆卡车,有的在爬坡,有的在过窄桥,有的蹚过水塘,有的在过沙地。
叶应澜坐在副驾驶位子,她边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手握着方向盘,他们前面是一个坡道,坡道一边竖着一排木桩,一边离地一尺高。
这个男子昨天测试的时候,没能过这个坡道,今天又失败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叶应澜指挥他怎么打方向盘,他过了。
现在他又等着叶应澜指挥,叶应澜说:“那里所有的路段几乎都是这样的,木桩你可以想象成山坡,另外一边则是万丈深渊。所以你必须得能自己完全判断,保证不出错。自己试试。”
“好。我试试!”
男子深吸一口气,他再次踩油门,昨天测试失败,今天又连着两次没过,他已经胆怯了,开车小心翼翼,后头还有车跟着,叶应澜看得出他很紧张。
“你会开车的,胆大心细。”
这位大哥开车上坡道,后面的车子等不及了猛地按喇叭,叶应澜说:“别理后面的痴线,慢一点,稳住开下坡道。”
这位大哥越是慢,后面的那辆车越是喇叭按得响,好不容易大哥开过了坡道,叶应澜立马说:“停车,下车。”
他一刹车,后面的车子又不耐烦了,叶应澜推开了车门,走到后车驾驶座车门前,拍车门:“下来。”
后车跟车的教练是一个已经报名回国的修理厂修理工,这个人还没下车,那个修理师傅已经下车了:“大小姐。”
“李哥,你没跟他说,不要乱按喇叭?”
“我说了。他不听!”李哥说。
这人下车:“怎么?昨天我转弯后轮超了出去,你没让我过,今天要找个乱按喇叭的理由让我不过吗?”
“前车在过坡道,你乱按喇叭,我想李哥已经跟你说过了,前面这个坡道代表的悬崖峭壁,如果前车开车技术生疏,被你吓得紧张了,掉下悬崖了,那不就车毁人亡吗?”叶应澜问他。
“没有三分三上什么梁山?手里没本事,回国添乱?”这人振振有词,“还有怕死,回什么国?回国就得做好牺牲的准备。”
“你想想清楚,你周围有你这个本事的司机,有几个?这些司机里,愿意像你一样回国的,又有几个。要是回去都是像你一样的司机,现在还用发愁吗?”叶应澜问。
听见叶应澜夸他:“你这么说,也是!确实不多。”
叶应澜转头看向她带的那位大哥:“报名回去的,有平时开小车的,有会开但是不熟练的,但是他们和咱们一样,都有一颗报国之心。这些人都得上这样的路,你按喇叭,别人吓得一脚油门冲下悬崖,一条同仁的性命,你背得起吗?”
“我就是性子急。”这人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
“我知道,咱们开车熟练的人,更加谨慎,还要带着开车不熟练的。”叶应澜说,“上车了。”
她上车之后,把车开到边上,让那位先过去。
这位一脚油门开在土路样,扬起了一片尘土,叶应澜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去,那人发现她在追,不知道是不是起了兴致,开得飞快,甚至连过浮桥的速度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