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2/2)

时间果然是治愈伤痛的良药,这才过去几个月,他就已经越来越少想起“他”了,就算想起来,也不会再感到痛彻心扉,但还是会隐隐作痛,伴随着绵绵不绝的想念。

“他没跟我说过。”扶桑如实道。

薛隐又沉寂少顷,才慢声道:“我父亲薛憾,曾是龙骧军西北部的忠武将军,常年镇守西北边境。直到我九岁那年,他在战场上断了一条手臂,被迫退役,回到老家裕州,与我和母亲团聚,在那之前,我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夫妻是被父母之命硬凑在一起的,本就没多少情分,经过十几年的蹉跎,早就与陌生人无异。而我母亲不安于室,和一个有妇之夫私通,为了嫁给这个有妇之夫做妾,趁着我父亲卧病在床,我母亲毒杀了他。”

扶桑骤然心惊,暗悔不该问那句话,可是为时已晚,他已经揭开了薛隐的伤疤。

只听薛隐继续道:“当时我就躲在窗外,目睹了全程——我父亲饮下毒药,很快就吐血不止,他一边骂着‘毒妇’,一边用他仅剩的那只手扼住我母亲的脖子,将她死死地摁在床上,从他喉间涌出的鲜血洒了我母亲一头一脸,他的生命迅速流逝,最终无力地倒在床上,我母亲立即爬起来,用枕头摁住他的头,直到他死透为止。”

扶桑不敢想象一个九岁的孩子,亲眼目睹父亲和母亲互相残杀,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薛隐却只字不提他的感受,只是平铺直叙地讲述,仿佛这是别人的故事,与他毫不相干:“半年后,我母亲如愿嫁给了那个有妇之夫。办事当晚,夜半三更,我提着一把柴刀潜入房中,亲手砍掉了我母亲和那个男人的人头,之后我逃往京城,投奔了武安侯韩子洲。”

这个血淋淋的故事超出了扶桑的接受范围,他吓得手脚发软,站立不住,有些踉跄地坐回椅子上。

薛隐睨了眼他泛白的脸,径自往下道:“起初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奸夫霪妇就是该死,可我经历的事越多我就越明白,我简直大错特错。我母亲虽然对不起我父亲,却从未有一星半点对不起我,而我却为了给那个几乎没什么感情的父亲复仇,亲手杀害了含辛茹苦将我养大的母亲。”

扶桑哑口无言,他想安慰薛隐两句,可他说不出口,在如此惨痛的经历面前,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薛隐道:“这件事成了我的心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折磨着我,我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可我还是恬不知耻地活着,从前是从韩君沛而活,后来韩君沛死了,我又为澹台折玉而活。”

扶桑终于理解,薛隐为什么总是虐待自己。他无法评判对错,只觉得薛隐可怜,和过去的澹台折玉一样可怜。

扶桑很想抱抱他,又觉得拥抱太亲密,于是抓住他放在桌上那只手,嘴唇动了动,终究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