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第104(1/2)

今天从市里送货的贩子已经把罗应强遇害的消息带回来了,大家的话题自然围绕着罗应强展开。罗应强早年亲自来槐李镇谈生意,上了年纪的菜农们基本都和他打过交道。这位孙老板就是其中之一,只听他得意洋洋地说:“哼,你这年轻人不懂事,什么叫我跟罗应强干过?当年他一穷二白,也就有一张会到处认哥哥叔叔的嘴,你别看他后来成了大老板,以前在我们这儿,他得求着我和他做生意!”

“哦哦哦——”大家一阵起哄。鸣寒接着问:“他怎么求的?”

孙老板面前扔着一堆酒瓶,醉是没醉,但谈性特别高,“求我们低价把菜交给他卖呗!他没有钱,空手就把菜拿走了。要不是看他姿态低,是个老实人,他那个兄弟又给他做担保,哪有这么好的事啊?所以说,他有现在的成功,都得感谢我们这些人!”

鸣寒问:“兄弟?哪个兄弟?”

孙老板嫌鸣寒麻烦,摆摆手,不耐烦,“我说话,你别打岔!”

鸣寒笑笑,踢来一根小板凳,“好好,我就听,不插嘴。”

孙老板看他那么大个个子,窝在小板凳上,忽然笑了起来,居高临下道:“哎别说,你还真像老罗,他当年也是这么坐着,求我们给他货呢!”

孙老板回味起来,感叹自己真是个好人。

槐李镇家家户户种菜,几十年时间,有的雇佣外面的工人,渐渐成了大菜农,有的那一亩三分地种出来的菜除了够自家吃,只够背着背篓出去卖。大菜农又从小菜农手里收菜,拉到城里去。

那时槐李镇的市场很混乱,大菜农三天两头抢资源,在镇里看着挺风光,但到了城里,却会被贩子盘剥,而运输的成本也巨大,他们实际上没有赚太多钱。

逐渐有贩子直接到槐李镇来收菜,这些人精明又有渠道,卡车一辆辆停着,将菜农们的价格压得很低。但大家一算,虽然单价少了很多,但他们不必担心销路,不用付出运输成本,所做的只是将菜送到批发市场,钱就到手了。

大小菜农都很高兴,纷纷和贩子签合同,回头再雇工人,扩大耕种面积,寄希望于种出更多的菜。

一些菜农早就认识罗应强了,他小打小闹做餐饮生意那会儿,为了以最低的价格买到菜,会天不亮就骑着摩托车来采购,跟个傻子似的。菜农们可怜他,能多塞点给他,就多塞点给他。当时有个大菜农,叫隋宁,是槐李镇最有钱的人之一,上一辈留下的田地大,他读过大学,学的还是农业,正好对口,种出来的菜又多又好。

贩子刚来收菜那会儿,菜农们大多持观望态度,都不肯降低单价,隋宁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赚得盆满钵满,其他菜农这才有样学样。

因为他帮助贩子们打开了市场,贩子们对他很尊敬,渠道、价格都是给他最优的。隋宁这人可能有点助人情节,见罗应强讨生活不容易,借钱给他开馆子。罗应强脑子也转得飞快,看到槐李镇的商机后,想在自家所在的居民区开个菜摊,这比每天支着锅赚钱轻松一些。

但他本钱不多,能开的只是一个小菜摊。南山市这样的居民点菜摊多如牛毛,基本都是从贩子手里拿菜,而不会直接找菜农,菜农胃口大了,也看不上他那点进货量。只有隋宁肯低价供货给他,并且不要求他先给钱,一周结算一次即可。

大家都觉得罗应强遇到了贵人,事实也的确如此,罗应强不仅有了稳定的货源,还没有垫钱的压力,他在隋宁这儿进货的价格比城里其他菜摊老板从贩子手里进货的价格低得多,于是他定价也低,飞快积累出扩大生意的本金。另一边,他的小馆子也继续开着,主要是由妻子杜芳菲负责。夫妻俩都是勤恳的人,钱包越来越鼓。

罗应强并不安于现状,小菜摊已经不能满足他,他也想做菜贩子。那时槐李镇还属于“群雄逐鹿”的时代,菜农和菜农,贩子和贩子,菜农和贩子都相互竞争。罗应强的本金不足以让他挤掉竞争对手,而他居然提出一个天方夜谭,要从菜农手中先拿菜,再结算,承诺一定让他们比以前赚得更多。

谁会信他的鬼话?菜农们都是实在人,交货不给钱,傻子才干!不管罗应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菜农们都不相信他。

这时又是隋宁站了出来,给罗应强担保,假如大家没有拿到钱,他愿意自掏腰包补偿。他这么一说,菜农们犹豫了,毕竟他是镇里公认的诚信之人,有钱又有眼光,跟着他干总没错。

于是下一次罗应强来求着大家供应菜时,孙老板等人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同意了,但大家还是有所怀疑,各家出的菜不多,真亏了那也就算了。没想到罗应强确实有能耐,将菜卖出了更高的单价,而且很快结清了货款。

逐渐,和罗应强合作的菜农越来越多,他和其他贩子不一样,那些贩子虽然有成熟的销路和设备,能让菜农们轻松赚到钱,但他除了钱,还会和菜农们畅想未来,陈恳地讲自己的规划,设想有朝一日有自己的商场超市,对蔬菜做进一步的细分,不仅要供应南山市,还要走向函省的其他城市,打造蔬菜基地……

他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孙老板砸吧着嘴,承认自己对罗应强是服气的,后来也理解隋宁为什么会帮罗应强,隋宁是在投资这个人。

之后发生的事,鸣寒作为在南山市出生长大的人,知道个大概。罗应强吃下槐李镇这个市场后,资金如同滚雪球,他也确实如跟菜农们承诺的一样,开起了超市商场酒店,成了南山市的商业明星。

“那这位隋老板现在……”鸣寒问。

虫翳(10)

孙老板叼着烟,“早就出国享福去咯!罗应强赚了那么多,能少得了他的啊?”

鸣寒皱眉,“什么时候走的?去哪个国家?”

“这我哪知道?”孙老板有些晕了,招呼其他人一起想,大家都说不出具体时间,反正就是十几年前。

罗应强最初开超市时,隋宁是出了钱的,算是合伙。但隋宁这个人在菜农们眼中有点与世无争的意思,赚钱的想法并不像其他穷了几辈子的人那样强烈,他看上去就像个书生,却是个备受财运眷顾的书生,比起赚钱,他更喜欢摆弄他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收来的古董。

有人说,他可能是钱太多了,这辈子都花不完,这才拖家带口移民,毕竟他那样的性子,和罗应强有分歧在所难免。

鸣寒问:“他们有矛盾?”

孙老板又插话了,“肯定有矛盾啊,是我也得和隋宁有矛盾,隋宁就不想赚钱,普普通通就够了,但还有嫌钱多的吗?老罗要做南山首富,钻到钱眼里去了,竞争手段有多龌龊咱不知道,但商战哪个不是血淋淋的?隋宁肯定接受不了,那不如和平分手,你说是吧?”

鸣寒笑笑,“也对,也对。”

天黑下去,大家继续七嘴八舌,说着说着话题就朝俗气的方向滑去,也是孙老板起头,语气猥琐,“老罗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我就没搞懂,他有钱之后居然还能和他那个老婆处到一块儿!”

“不然怎么说全南山市的老女人都钟意他呢?她们不就是看中他的钱,还有他的忠诚?”

“啧啧啧,我要是有那么多钱,我早就把老婆休了,都不用我找,女大学生排着队上门!”

“哈哈哈哈——”

“不过我听说他老婆早就出国了,不会是离婚了吧?我看老罗也没外面说的那么爱她老婆,不然怎么有殷小洋那件事啊?”

鸣寒一听,立即警觉起来,“殷小洋?你们说的是槐子村那个小洋?”

孙老板举着酒瓶,“管她哪个村的,反正就是那个经常来给老罗帮忙的女人。”

这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女老板吗?嫁到那个什么张?张家去的!”

在菜农们口中,张易楠的母亲殷小洋,又和槐子村邻居口中不同。二十多年前,槐李镇的人多半还是和槐李镇的人结婚,张木其貌不扬,成天死气沉沉,却娶到了外面的媳妇。大家都很稀罕,有事没事跑去张家看看这媳妇到底长啥样,是不是个丑八怪。结果一看,哟,竟是个明眸皓齿的大美人!男人们顿感挫败,这种女人,怎么就让张木这土货给捡到了?

张木思想陈旧,是镇里最后和贩子合作的人,他似乎很不愿意和外人有所牵连,宁可自己开着面包车去送货。但殷小洋是他的反面,乐意和所有人打交道,有阵子经常来批发市场,和罗应强、隋宁都走得很近。

鸣寒在槐子村时就设想过殷小洋和罗应强有交集,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由得想到更多可能。

孙老板像个当事人似的,滔滔不绝地说殷小洋和罗应强眉来眼去,镇里的婆娘没几个好看的,更没几个会打扮,到了夏天还一身汗臭。殷小洋每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却都是化着妆喷着香水,裙子一飞,仙女一样。

罗应强也是个男人,家里有个丑老婆,看看外面的美女太正常了。殷小洋似乎想进罗应强的公司工作,但大概被张木阻止了,这事不了了之。

再往后,罗应强的生意越做越大,亲自来槐李镇的机会少了,而殷小洋身体不大好,被张木关在家中不让出来。殷小洋死了之后,张木变得更不爱和人交流,一门心思种地。

鸣寒说:“对了,你们知道张木后来去哪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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