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好了,何必看?”
崔慈抿唇,没有言语,掌心相贴,在夏日里逐渐泛出汗湿。
半晌,他眼帘低垂,语气难明地说:“赵辞,不要再为了我受伤了。”
她理所当然地说:“我习惯了呀。”
他抬眼看向她,带着劝诫的意味:“你已经离开王府了。”
虽你还未真正脱身,但你要从此刻起,忘记那些从小被驯化的规矩和习惯。
照慈闻言迎上他的目光,捏了捏他的手,仿佛撒娇一般说:“那以后,换观音奴习惯,好不好?”
他以为,她指的是保护。此去艰险,明枪暗箭在所难免,于是郑重应下。
照慈闻言,将他手心贴上脸颊,亲昵地蹭了一下。
她想,看有什么用呢,你合该牢牢记在心里。记到你为我心痛,记到心痛也成为习惯。
崔慈见她境况安好,便想起身离开。
只是手还被人握着,低声同她说着待取了午饭再来陪她一道吃。
照慈却没松手,露出些女儿家的娇嗔:“我不想动弹,你搬来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他愣住,过往交颈相拥自是大被同眠,但这般不为情事的抵足而卧,倒是从未有过。犹豫片刻,他答道:“会有人来房里找我。我呆到你睡着。”
她不肯答应:“那我半夜想喝水怎么办?”
崔慈本来下意识想反问这伤不是不严重么,何至于此,话未出口又反应过来。
到底是那句习惯叫他上了心,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重逢时对她软化许多,可能亦胜于往日光景。
于是只好妥协,说待其余居士和僧人歇下后,便来和她一块睡。
*
崔慈很后悔答应了照慈同睡的要求。
倒不是说她睡相不好,相反的,她的睡相极好。但维持这种睡姿的方法着实有点诡异。
他白日便留意到她床上竟有四个枕头,兼有药枕、藤织枕和一个瓷枕。他本以为是她睡觉有些怪癖,喜欢换着枕头睡。想着这床也不大,他便没把自己的枕头再搬来,拿一个就是。
待入夜后他才知晓,这四个枕头竟是她同时要用的。她喜欢把瓷枕放在脚部,供她翘脚,两个藤织枕放在身体两侧,药枕才是真用来枕脑袋用的。
也就是说,她在床上摆出一个坑,让自己窝在里头。
第一夜,见崔慈没带枕头来,她勉为其难分了一个藤织枕给他。代价却是他的半身被她压了一夜以补全枕头坑。醒来时,崔慈还以为自己半边瘫痪了。
好在这事儿很好解决,第二日,他乖乖带来了自己的枕头。
然而还有些其他的问题。
崔慈作息向来规律,入夜便睡,日出便起。但如前文所述,照慈作息非常不规律。
她保持着一天不睡,一天睡死的作息。
才同寝四日,他脸上甚至都有了显见的黑眼圈。
在她不睡的那夜,会拿个夜明珠藏在被窝里读话本子游记野史等所有杂七杂八的书。若只是如此,倒不会影响崔慈。
想来读书叫她绞尽脑汁,那就要时不时喝上些水。水喝多了又要起夜。既然崔慈答应了半夜会照料这伤者的需求,他只好在被她拍醒时耐着性子为她给茶壶续水,扶她起夜。
他本以为在她睡死的那一天自己能好过些。
的确如此,他睡了个好觉。
折磨出现在他起身的时候。
她睡眠极浅,若被扰醒,就要花上大功夫入睡。她起床气又极大,虽然崔慈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但他没想到光是从床上坐起来就能让她醒来。
同寝第二日起床时,她还没清醒便抽了个耳光过来。他只当巧合。
今日起床时,他僵硬着缓慢起身,又是一记耳光。
偏她抽完还不会思忖自己是否不讲道理,手收回去以后,就用幽怨至极的目光盯着他,睡意惺忪的琥珀瞳酿着水雾,真叫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儿。
一左一右,全寺僧人都对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崔慈想,待用过午膳,他就要和她说还是分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