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实在污遭,崔慈强行把她架了起来。好在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旁人酣眠之际,他带着她寻了隐蔽处净身。
草木寂寂,隐有蛙声阵阵。
虽是夏日,入夜后的河水还是寒凉,倒是冲去了一身燥热。
照慈洗了个囫囵澡,她的换洗衣物不是放在原先的马车上,就是收在海榴那里,只好套了崔慈的衣服。
崔慈顾忌着肩头的伤,动作慢了些,待他回到岸上时,已不见她的身影。
他沉吟片刻,准确寻到了棠物宜的马车,丝毫没有扰人清梦的自觉,把他从车里拎了出来。
棠物宜昨日也忙到深夜,此刻正是睡眼惺忪,领口被他揪得松散,陡然站在地上,还止不住地揉着眼睛。可瞧见他满脸正色,棠物宜也清醒起来,问道:“可是世子伤有反复?”
崔慈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确需要重新包扎,施施然坐于车辕上,容他换药。
棠物宜打着哈欠把这事儿做完,本想告退,可这位世子爷神色难辨地端坐原地,他也不好擅自越过他爬进马车,只得立在一旁陪他发呆。
棠物宜想着上药时瞧见的景象,华美衣衫盖住了世子爷身上的丛丛簇簇,回味过来,他免不了幻想起昨夜马车中该是如何场景。
他也曾经尝过个中滋味,在照慈尚且把他视作最能依靠的人的时候。时迁事移,他早就失去了这个资格,眼下瞧着他们三人,他竟还有心思如旁观者一般暗自点评一二,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对于崔慈和谢子葵在她心中谁更重要这事儿,棠物宜直觉是崔慈。
照慈待谢子葵看着黏黏糊糊,实则滴水不漏。
可她和崔慈之间的关系,他也实在瞧不分明。世人常说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大约爱与恶最多不过是交替到来,但于他二人,爱恶却是并蒂莲,同根同源,相生相伴。
不知不觉间想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以至于崔慈出声时他都没有听到。
崔慈没有得到答案,回首看他,漆黑眼珠在他面上梭巡。正腹诽着眼前人的棠物宜颇为尴尬,低下头去恭顺道:“抱歉,世子方才说了什么?”
指节略显不耐地敲击着膝头,崔慈再次问道:“她吃的那药丸,是什么东西?”
本还恍惚的医士闻言突然藏了几分戒备,思忖过后答道:“是御赐之物,多用于治疗头痛。”
手指敲击的频率加快,显出他百般的不耐,崔慈忍着性子又问:“叫什么名字?”
棠物宜低眉顺目,瞧着恭敬,话语却不似如此:“她不许旁人窥探此事,若世子好奇,不若直接问她。”
耐心耗尽,即便他平日做出宽以待人的姿态,实则上位者做久了,对下属的推诿总不会过多容忍。他站起身子,近乎逼视着棠物宜。
棠物宜倒也不惧,迎视着他的目光,笑容和煦,藏了些许恶劣。
他说:“她最重亲疏。世子同她如此亲近,想来若世子当真关心她才过问此事,她定然会据实相告。”
这话的机锋已经过于明显,崔慈眼中火光沉沉,面上不显,仍旧沉默着注视他。
半晌,他颇为轻蔑地笑了笑,道:“念在你真心待她,饶你这回。”
也不待棠物宜作答,他自顾离去。
回到马车上时,照慈已经睡熟。
天色渐亮,崔慈见她蜷缩在一方角落中。这马车本就不算大,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手长脚长的人,硬是只占了一个小角落。
他免不了想起她那喜欢被枕头禁锢住的习惯,发觉她很像一只猫,都爱狭窄的空间。
钻入马车才发现她头发半湿,被衾都洇出一片水色。本就头疼的人在水中受了寒,如今直接这样睡下,睡梦中也蹙紧眉头。
无奈叹息一声,他掏出干净的布帛,替她轻柔地擦拭起发上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