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走后,花妈妈看一眼气定神闲继续用膳的曲筝,忍不住嗔道,“您也不让一下公爷,就叫他这么走了。”
曲筝给自己倒了一杯木樨青梅酒,随口道,“他不吃咱们的食物。”
谢衍在吃食上自律到苛刻的地步,只吃性温的食物,且几乎不怎么加工,上一世为了和丈夫同吃同食,她改变多年的饮食习惯,关掉小厨房,同他一样吃的清汤寡水。
可惜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日子屈指可数,她苦苦的坚持简直像个笑话。
这一世,他们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不过的。
用完膳,曲筝正准备去院子里遛个弯消食,文童走过来,道,“少夫人,公爷在西书房等您。”
走到书房前,她刚要敲门,却听里面先传来一声,“进来。”
推门而入,正正方方的一间屋子,四面全是书,正中一方书桌,桌上点着油灯,暖黄的光晕打在男人的脸上,那冷峻的眉眼仿佛染了一层金色。
曲筝来到桌前,“您找我。”
声音客客气气的。
谢衍点头,用目光示意了椅子的方向,“先坐。”
曲筝坐到椅子一角,腰直,腿收,大家闺秀般正襟危坐,只是脸颊上的两坨浅红让这份端庄平添了几分娇俏。
“喝了木樨青梅酒?”谢衍想到一进门看到桌上的那盏乌银酒壶。
“嗯。”曲筝轻轻点头,“喝了一点点。”
前两日她派人到曲府拿了两坛木樨青梅酒,今日正好配着吃螃蟹,螃蟹吃的就是热闹,她让花妈妈、绣杏、织桃像往年在江南一样,陪她一起围坐在桌前,哪想到谢衍这个时间会出现在听雪堂。
吓的花妈妈她们现在还惶惶不安。
她虽不怕谢衍,可也不情愿喝点小酒就像回门那日被管教。
早知就改日再喝了。
小娘子微垂着脑袋,脸红扑扑的,垂眼望地,声音乖乖的带点鼻音,像犯错的孩子默默讨饶。
心里仿佛被一片轻羽划过,谢衍伸手从抽屉拿出两个锦盒,缓缓推到她的面前,道,“这是母亲生前为儿媳选的礼物,因为我的疏忽现在才送到你的手中,希望你不要嫌晚。”
他刻意避开“彩礼”之说,换成婆婆送给儿媳的礼物,如此她就不好推拒了。
曲筝掀起长睫,目光在两个锦盒上一掠而过,温声道,“替我谢谢二位先辈,不过这礼物我不能收。”
谢衍眼尾一抬,“为何?”
曲筝道,“长辈给儿媳妇礼物是因着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能膝前尽孝,而我不能,所以不能要。”
谢衍恍惚,总觉得她这个不能有别的意思。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说话间,她身子已经离开椅子,仿佛一刻都不想多停留。
“等等。”谢衍胸口一沉,声音里带了点严肃,“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京城多少商人的人求而不得?”
顺安帝是长公主扶上皇位的,为报皇姐大恩,她出降镇国公府时,仪式比封后大典还隆重,陪嫁都是皇帝精挑细选的御用之物。
拥有其中一件,就可直接面圣。
这可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够不着的,尤其是商贾,他们地位本来就低,若能进宫给皇帝磕个头,就等于镶了金边,以后在京城的生意必然一路畅通。
曲家在京城也有营生,有了这御用之物,就算不用它进宫攀关系,就挂在府里,也有震慑官吏和竞争对手的作用。
谢衍又把锦盒朝她面前推了推,“嗯?拿着。”
话音刚落,却听那姑娘脆生生道,“公爷的东西再好,曲家都用不上,我会劝父亲尽快出手京城所有的置业,彻底离开京城,曲家人将全部返回江南。”
说完她从椅子上站起,福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谢衍心中突然有种错觉,她那句曲家人将全都返回江南——也包括她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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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我?◎翌日,曲筝醒来的时候,谢衍已经回了御史台,花妈妈进来,看眼一夜过后仍整整齐齐的床面,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瞧着姑爷昨日对姑娘有所不同,以为会水到渠成呢。”
绣杏端着铜盆走进来,闻言撇撇嘴道,“那还不是因为他们谢家亏心。”
花妈妈扶着曲筝下床,又忙拧了温热的面巾递过去,柔声道,“男人愧疚的时候,心肠就会变软,他软你也软,这事情不就成了么?”
来谢府这么久,花妈妈也看出来了,这二人迟迟没有动静,可不怨一方,俩个都站在原地不肯朝对方挪。
曲筝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算是应付花妈妈的热心,但她心里知道,谢衍的心比谁都硬,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心软,昨日一时放低身段,不过因着谢二爷太过分,而他本性善恶分明。
御史台向来秉承“以卑察尊”,官职设置极低,且非常难晋升,上一世短短五年时间,谢衍能从一个小御史升至辅国公,靠的并不是他的皇帝舅舅,而是亲手把一个个贪官污吏送进诏狱。
连岳父大人都不放过。
上一世父亲入狱,曲家清缴,这里面纵然有谢衍的主导,但以他的性子,抓父亲必定师出有名,曲家应该有什么把柄落到朝廷手中。
京城风谲云诡,暗流涌动,曲家没有根基,不知道就会卷入哪股纷争,引来祸端。
以谢衍嫉恶如仇的性子,就算她想办法寻回陆秋云,帮父亲洗脱罪名,如果曲家在京出事,他也会袖手旁观。
她昨日同谢衍说要劝父亲离开京城,不是一时的气话,而是认真考虑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