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在江南有数家画廊,曲筝也算略有熏陶,上一世第一次见到这副《春山图》时,眼前就一亮。
犹记得她当时还冲谢衍腹诽了一句,“这么好的春山景,挂在书房蒙尘多可惜,就应该上巳节的时候拿出去,和外面的阳春三月争一争春。”
没想到这一世,谢衍还真拿出来了。
就在曲筝思忖间,周围的贵女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她。
她和谢衍的爱恨纠葛有很多传说,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此刻见她站在谢衍的画作前,那些对谢衍动了心思的闺阁女子百爪挠心,恨不能当着她的面刨根问底。
这些贵女中要属冯瑛柳最心直口快,蹙眉看了曲筝一眼,作势刚要开口,却被她的二妹拉出了人群道:“姐姐是不是又想挑衅曲姑娘?你难道不知道她现在身份地位都不同了?她已经不是商家女,而是陛下亲封的五品宜人,比你我的地位都高,况且丽贵妃和清乐公主都同她交好,谢大人对她又旧情复燃,你说,这些人哪一个咱们惹得起,侯府又有几斤几两让你这般折腾?”
冯瑛柳憋得满脸通红,却也不敢还嘴。
她虽然是姐姐,却是庶女,二妹是侯府嫡女,她不敢公然顶撞,只能恨恨的低下了头。
忽而听到丽贵妃问了曲筝一句,“谢大人的画她们见得少,稀罕的很,你总没少见吧?”
曲筝垂睫,“我这也是第一次见。”上一世见过一回,这一世确实没见过。
闻言,冯瑛柳猛然抬头,拖着调子故意冲二妹道,“旧情复燃?他们哪来的旧情?”
二妹讪讪横了她一眼。
曲筝从锦幛出来,就看到河对岸投壶的清乐公主,她沿桥过去,才发现萧景行也在。
萧景行看见曲筝,扔下手里的箭矢就迎了过来,清乐一愣,停下了手中投壶的动作。
“曲姑娘。”萧景行停在曲筝面前,看着她的目光热切,仿佛胸中积聚了千言万语要和她说。
曲筝盈盈冲他点了点头,面色恬静,“见过萧将军。”
萧景行刚欲说什么,清乐公主已经冲曲筝招手,“阿筝,快来陪我投壶?”
曲筝如临大赦,忙走了过去,接过清乐公主递过来的一根箭矢。
她虽然也玩过投壶,却技术不精,陪清乐公主玩了几把就站在旁边当起了鼓掌的观众。
清乐见她不喜玩投壶,提议去不远处的山丘上放纸鸢。
今日有风,空中已经飞起了不少纸鸢,曲筝在江南时也喜欢玩,欣然同意。
只是她第一次参加京城的上巳节,不知道要自己带纸鸢。
见清乐公主那只硕大的蝴蝶飞上天,她羡慕不已,让绣杏去折几根柳枝做框架,自己则走到吟诗作画的摊子前,朝那里的老学究们借了几张白宣。
道谢后刚要离开,萧景行走过来,不解的问,“你要白宣做什么?”
曲筝道,“做纸鸢。”
萧景行撇撇嘴,抬臂将她手里的宣纸抽出来,扔回桌案上,朗声道,“白纸扎的纸鸢看着多不吉利,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快马到坊间把京城最好看的纸鸢给你买了来。”
曲筝张口刚欲说不用,身后一道沉金碎玉的声音在她之前开了口,“萧将军不必费那力气。”
曲筝转身,见谢衍不知何时站在桌案后,说话间从毛笔架上拈下一支细峰毛笔,慢条斯理的在砚台中沾了沾。
萧景行蹙眉,声音带着愠怒,“不然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周围方才还在畅意抒情的老学究顿时屏气凝神,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谢衍却泰然自若,待毛笔沾满了墨汁,拿过被萧景行扔回来的宣纸,手腕一转,在上面挥毫泼墨。
片刻之后,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跃然纸上,凌风而立的姿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天空。
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活了一样的仙鹤是在顷刻之间完成的。
谢衍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修长的五指拿起画纸,递给曲筝,“这个拿去扎纸鸢。”
扎纸鸢!
此话如水滴入油锅,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这幅画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上乘之作,再加上谢衍的声望,出手便值千金。
扎纸鸢岂不是暴殄天物!
曲筝看着那振翅欲飞的仙鹤,也不忍如此浪费,没有接画,而是轻声道,“谢公爷厚意,但这幅画用来做纸鸢,属实不妥。”
萧景行瞬间从失意中恢复了神采,瞥目一笑,对曲筝道,“等着,还是我进城给你买个正经的,你是想要蜜蜂还是蝴蝶?”
谢衍眉心一皱,还没等曲筝回萧景行的话,顺手端起桌上的一碟浆糊,径直绕过桌案,朝绣杏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对曲筝道,“走,我们去那边扎纸鸢。”
说完,就自作主张的走在前头。
曲筝虽然觉得谢衍此举未免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但也想尽快离开此处,因为那些老学究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红颜祸水”的愤慨,让她很不自在。
曲筝跟过去的时候,刚想出口再劝劝谢衍,却见那幅画背后已经涂满了浆糊,绣杏已经用柳枝制好了骨架,正比划着朝上面粘。
曲筝忍不住惋惜一声,“浪费了。”
春风拂来,她一身轻纱软绢曳曳飘动,如春日里最好看的那副仕女图。
谢衍转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脊背微弓,对上她的眼睛,声音温润如这河中的三月春水,“只要你能用上,再好的东西都不算浪费。”
曲筝长睫轻轻一颤,娇眼慢慢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
等到曲筝的纸鸢飞上天空的时候,众人纷纷举目望去,那黑白色调的仙鹤在一众花红柳绿的纸鸢中,本就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又听说那仙鹤是谢衍亲手画的,无不啧啧称奇,艳羡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