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是在警告你)
不知怎的,好好的天忽而飘起了细雨,细碎的雨滴随风而至滴落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宋絮清不仅得知裴牧曜在寻李锦,还知道此人是二皇子幼时的贴身侍卫。
二皇子出生那日风和日丽,祀天阁连夜观星得出乃大吉之相,那年立储之声愈发热烈,皇后娘娘以二皇子尚在襁褓为由婉拒了此项提议,可朝野皆知,皇上对其给予了厚望,待到年岁之时便会封为太子。
然二皇子在三岁那年中毒,七窍流血骤然离世,举国震惊,贴身侍卫李锦因看护不力被押入牢中,在即将处以斩刑的前日却悄然失踪。
当今圣上震怒,下令严加拷打看管此人的狱卒,据闻那段时日京中小儿时常会在夜中听闻哭啸哀嚎声,牢狱外清扫的仆妇用一桶又一桶清水掩去血水,可不论如何拷打狱卒,都未曾寻到李锦的下落。
直至圣上都已淡忘此事的晋元十九年,裴牧曜寻回了李锦,一时之间朝野震荡。
那几日东宫南侧书房灯火通明,幕僚们趁夜色匆匆而至,直到翌日天将将亮时众人才离去。
璞玉落地发出的声音唤回宋絮清飘荡的思绪,微微侧眸就坠入双一望无际的眼眸之中,不知是被雨吹的还是被他眸底的冷意所致,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裴牧曜弯身捡起璞玉,握于手中把玩着,想起不日前暗卫报上的消息,线索断在了侯府。
他不动声色走到石凳前坐下,不紧不慢地倒掉已经凉透的茶水,“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找他,但我不知你为何找他。”宋絮清往前走了两步,思忖须臾又道:“殿下若是不信,派人去查一查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裴牧曜往茶杯中注入温热的茶水,眼皮微掀,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悬挂于侧的长剑,不冷不热地说:“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是没有活路的。”
宋絮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长剑剑鞘的那一刻,胸口一紧,痛意自心间弥漫开来,她咬着牙,“殿下这是在威胁我?”
“不。”裴牧曜眸光往下压了半寸,“是在警告你。”
密密麻麻的痛意传至指腹,乱得宋絮清一时之间并未能听到这二者的区别,痛意驱使之下她顾不上太多,直白问:“这个消息,可以换来殿下的庇护吗?”
颤抖的气息飘至耳际,裴牧曜抬首就瞥见她苍白的面色,脸色一变,“你怎么了?”
宋絮清咬着牙,说出口的话却依旧颤颤巍巍,“不过是心绞痛犯了。”
裴牧曜眉梢微微蹙起,扶着她坐好,“泽川,请太医。”
“不用麻烦。”宋絮清慌乱之下抓住他的手腕,此时天色不早,要是太医过来瞧见她在这儿,就是有上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裴牧曜也意识到这一点,对奔来的泽川道:“把祈安唤回来。”
宋絮清呼了口气,余光撇了眼剑鞘,道:“可否将那把剑挪个位置。”
裴牧曜瞥了眼不远处的长剑,想起适才说出口的话,抬眸示意泽川将剑撤下。
直至泽川的背影不再能看见,宋絮清稍稍缓了过来,抬手要去拿茶杯之余瞥见紧紧扣着他手腕的右手,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传至她掌心中,烫得她忙松开了手。
裴牧曜垂眸,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她,“你需要我庇护你什么。”
宋絮清呷了口茶水,阵阵热流汇入心头掩去了痛意,“殿下不去查查真假吗?”
“不用,你骗我并无好处,”裴牧曜薄唇微掀,神色淡淡地道:“说吧,你要什么。”
宋絮清抿了抿唇,道:“要殿下一个承诺。”
闻言,裴牧曜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什么承诺。”
宋絮清眼神一动,知道他这是在考虑了,不慌不忙地说:“倘若日后侯府无意冲撞殿下,还望殿下高抬贵手,放过侯府上下。”
飘泊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余下飘荡呼啸的风声在竹林间穿走,可这不过是一瞬而已,须臾片刻,又是一阵风雨欲来之意。
裴牧曜若有所思地凝着她,“包括谁。”
“自是侯府上下十几余人。”宋絮清看着他愈发深不可测的眼眸,顿了顿,道:“若有朝一日血刃相见时,不死不伤即可。”
裴牧曜望着她澄澈的眼眸,应了。
宋絮清松了口气,“韶州,他在韶州。”
裴牧曜视线转向茶杯一侧的璞玉上,这块璞玉恰是自韶州来的,“韶州何处。”
“不知。”宋絮清这倒不是说谎,上一世只听闻裴牧曜是从韶州带回来的人,可具体是韶州哪儿她是不知道的,“我只知他在韶州出没过。”
裴牧曜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宋絮清悄悄地撇了眼他的神色,又看了看被薄云掩盖住的弯月,道:“时候不早了,若殿下没有想要知道的— —”
裴牧曜起身,截断了她的话,“我送你。”
宋絮清以为他还有话想说,想了想,又道:“殿下日后要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也可令人来寻我。”
裴牧曜往前迈的步履微微一顿,“如此信任我,不怕我日后毁约?”
宋絮清神色未变,只道:“殿下是君子,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裴牧曜闻言嗤地一笑,直至走到连接着长廊和清河院院门的交界处,他才道:“宋絮清,你好胆量。”
宋絮清知道他指的是攀墙来找他,并且说出如此惊天骇人的消息,敛了敛眸:“我也是在赌。”
裴牧曜停下脚步,“赌什么。”
宋絮清仰头直视他漆黑的眼眸,抿唇道:“赌你不会动我。”
裴牧曜闻言,先是怔愣了下,继而轻笑出声来,“有意思。”
宋絮清在他的注视下福了福身,随着泽川离开清河院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