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小花怯怯地问:“我们去哪儿啊?”
冬树看着天色:“再等等。”
她要赌一把。
她看得出来姑奶不想养他们,但她也看得出来,姑奶对奶奶其实有些感情,看得出来姑奶推他们出门时根本不曾用力,怕伤了他们。
冬树要等一场雨。
等一场把姑奶坚硬的外壳淋碎的雨。
她不想添麻烦,不想用这样的法子,也不想逼迫别人,但她身边两个小小的孩子仰头惶恐地看着她,她便只能咬着牙去当一个惹人厌烦的、不要脸的坏人。
为了这两个柔嫩残缺的躯体,她愿意做自己本不愿做的事情。
等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冬树将小花和小草往屋檐下推了推,又给他们盖了两床被子。而她自己站在雨中。
雨势越来越大,冬树全身都湿透了,头发湿淋淋地粘在脸上,她拍了拍门,门内仍然没有声音。
冬树不言不语,只是安静站着,过一会儿,便拍一拍门。她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对自己身体的折磨,也是对姑奶的折磨。
对面那家的男孩趴在门上悄悄看着外面,他妈在缝衣服。
“妈,”男孩轻声说:“他们还等着呢。”
“嗯。”女人应声。
“我们把他们接过来吧。”男孩说。
女人将手中的针线放下:“接过来?接过来我们怎么养活?”她也心疼那三个孩子,可是光养自己的孩子都困难,哪有余力养别人家的孩子?
今天一心疼,将他们接过来,那可是活生生的三个人啊,她哪有这样大的能力!
“等着吧,”女人叹息:“等到晚点,不然是荷花家开门,不然是三个孩子自己走。”
男孩不再说话,一心一意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在胡同里,还有几户人家,都趴在门上往外看。
他们看到那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衣衫单薄,看到她淋得全身颤抖,看到她的残疾弟弟妹妹坐在屋檐下哭泣。
一直做着针线活的女人,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心里也愈发焦躁起来。她的儿子不停地看着她,女人终于发了狠:“再等五分钟,要是他们还没走,我们就把他们接过来。我们养不了他们,但起码得让他们过了这个雨天。”
男孩高兴地点了点头,默默在心里数数字,他今年六岁了,开始学数数了,他知道一分钟是六十秒。
“一,二,三……”
他数了一个六十,又数了第二个六十,等数到第五个六十的时候,他和妈妈就会把那三个小朋友接进来了。
但在他数到第四个六十的时候,荷花家的院门一下子打开了。
姑奶冰冷冷的脸出现在冬树面前。
雨水打得冬树看不清,但她努力撑起一个笑来:“姑奶。”
她从怀里掏出那一把纸币:“姑奶,我们有钱……”
“我们就住几天,找到房子就走了……”
姑奶冷漠地看着她,伸手猛然将她手中那一卷钱抢走。
“就住半个月,”姑奶说:“半个月后,你们就得走。”
穷光蛋小孩
荷花婶子已经将一个房间收拾出来了,这里原来是用来放东西的,里面有一张掉了漆的旧床,不怎么好看,但还能睡。
进了屋子后,荷花立刻端来了烧好的热水,还有毛巾。
小花和小草脱了外套上了床,荷花就在屋里给冬树擦身子。滚烫的毛巾擦过身子后,冬树的哆嗦慢慢停下了。
然后,荷花又给他们端来了米汤,里面加了点驱寒的姜,还有打散的鸡蛋。
加了姜的米汤自然不好喝,但冬树立刻将它喝完了,小花和小草今天被吓到了,一声不吭,也全都喝了下去。
之后,冬树上了床,和小花小草躺在一起,荷花婶子用他们自己带来的被子给他们盖上,但她摸了摸,还是怕孩子们冷。
她于是又悄悄去了自己房间里,将自己陪嫁来的一床新被给孩子们盖上了。
姑奶坐在自己屋里,微微眯着眼睛,心情极不愉快,她余光看到儿媳妇跑来跑去,烧了热水,拿了珍贵的鸡蛋,甚至还取了新被。
姑奶彻底闭上眼睛,不看外面了。
等到冬树他们几个睡着了,荷花才给他们关上门,回了房中,她看见婆婆闭着眼,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一把钱。
荷花小心翼翼走过去:“妈……”
姑奶脸上的皱纹很深,看上去不好相与,荷花刚结婚不到一年,一直都有些怕她。
“孩子……反正给钱了……”荷花轻声说,想让婆婆不要那么不高兴了。
但姑奶眼睛没有睁开:“先等半个月吧。”
天再晚了一些之后,荷花的丈夫祥文回家了,他和妻子一样老实巴交,听了这事之后也没什么怨言。
“反正我和荷花还没孩子呢。”祥文挠了挠头:“总不能看着孩子们没了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