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树低下头,继续看剧本,嘴里默念着台词,似乎根本不在意了一样。
封年很怕她多想,会心情不好,于是他在剧组里总是带着其他人和冬树一起玩,年轻人,乐乐呵呵地说笑,便能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全都赶走。
冬树慢慢恢复了正常,而她手机中那个号码再也没了消息。
媚媚,就这样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仁至义尽
“哎, 很好!”导演大声喊:“保持,保持,让鼻尖的汗滴下来。”
冬树咬紧牙关, 努力支撑。
她现在更加沉浸入角色中。她知道自己演的是什么,是一个在浊浊世间,凭一己之力为目之所及受苦受难的百姓讨公道的人。
只是,虽她武艺高强, 但终究只有一个人罢了。
她遇到了同样在为百姓努力的官员和郡主,她知道,郡主他们两个的地位和能力远高于她,于是她便甘心当了他们的刀。
她去最危险的地方找证据,她去最污糟的地方问线索,她躲开官兵的视线, 在大雪中潜入了河里, 终于寻到了还残有血迹的镶金小刀,然后将自己得来的所有信息全都交给郡主,以待大用。
侠女的角色, 需要的表情不多, 但冬树并不会因此而偷懒。
她自己之前研究过, 冷淡也不只是一种表情。更何况,为生民立命的人, 能有多冷淡?
在冷淡的表情下, 其实是一颗滚烫的心脏。
冬树尊重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于是绝不用一种表情演完全部戏份。就比如现在,她藏在房檐下, 身体受了伤, 她一只手捂住腹部, 防止血滴下,另一只手和双腿苦苦支撑,等到下面的追兵离开,才可以逃离。
现在的女侠,也是冷淡的,她向来对生死都看得极淡。
但证据还在她的手里,所以起码在今天,她不能死。
冬树身上吊着威亚,但她仍然用了力气,手脚都切实地贴在了墙壁上。室内温度高,她的鼻尖慢慢沁出了细密的汗液。她脸上看似没有表情,其实眉头微微皱起,牙关紧咬,拼命支撑。
镜头放大了每一个细节,她的痛苦便显得尤为真实。
本来拍到这里就已经可以了,但导演让摄像师继续拍下去,要拍到冬树鼻尖的汗滴融合,最后滴下的那一瞬。
封年不高兴了,他在旁边嚷嚷:“这不是欺负人吗!导演,差不多得了啊!”
但冬树仍然攀在屋角,什么都没说,周围的一切声音,她都置若罔闻,她在戏里,戏外便和她无关。
这个镜头拍了很久,远远超出电视剧里将会呈现出来的时长,到时候一定会剪辑掉很多,但留下的一定是最精彩的。
“很不错!”导演检查了一下刚刚拍的镜头:“冬树很不错,人物说服力很强。”
工作人员上前,帮忙给冬树解开威亚。
她额上有汗,有几个小演员和冬树关系不错,拿着湿巾想过去帮她,但他们还没过去,便被封年抢了先。
封年兴高采烈,为自己抢到了这个先而十分骄傲。
但冬树肯定不能让封年给自己擦,她从封年手里将湿巾接过去,道了个谢:“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封年觉得有些遗憾。
他觉得,他和冬树姐是朋友了,是朋友擦个汗怎么了。
王小助站在一边,冷漠地磕着瓜子。只要冬树在的时候,封年一般都很像个正常人,并且十分勤劳能干,王小助现在是整个剧组最舒服的了。
他嗑着瓜子,便拿到了两份工资。
除了嘴角有点上火起泡,其他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封年跟在冬树身后,她去哪,他便跟过去,冬树话不多,于是都是封年在说。对着外人冷酷的封年,现在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
“冬树姐,”他说:“喝旺仔不?”
“冬树姐,是不是该补妆了?”
他又问:“吊威亚时肯定特别热吧?”
冬树出了汗,大家都看到了,这么明显的事情,他还得问一嘴,非要显得自己最细心、最关心她才行。
旁边帮忙给冬树拿衣服的工作人员满脸的一言难尽,但封年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朋友!他们时朋友,朋友就该这个样!
王小助背着包懒懒散散跟了上来,包很鼓,原来都是放封年的东西,现在放了几瓶旺仔,还有两包瓜子。
他从嘴里噗噗吐了两片瓜子皮,在心里吐槽封年引以为傲的所谓“朋友”:呸!你也有今天啊,舔狗!
但封年的状态,和戏里太傅公子的状态发生了微妙的重叠。这部戏成了封年的演技巅峰,导演都说“状态太好了,简直不像是演的。”
有时候,封年正看着冬树笑,导演便喊了:“卡。”
一个太傅公子仰慕女侠的镜头便拍好了,封年挺疑惑:“我还没开始演呢……”只有磕着瓜子的王小助看懂了一切。
冬树进了服装间,终于在里面脱掉了威亚衣,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她想着明天的戏份,考虑着今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准备。换好衣服后,她便拿着戏服出来,送到了服装师那边。
服装师连忙接过来:“没事,冬树姐以后放隔间里就行,我们去拿就好。”
冬树摇摇头:“举手之劳,麻烦你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