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恍惚惚,也是回去之后才明白了过来,他就这样成了前三甲,成了探花郎。
◎亲我◎
今日没有上朝, 高行修早上出门去了一趟兵部。
双方商议好了下个月的调兵和粮草,日挂正午时,他出了兵部,骑着马行在甬道上。正午的街市熙熙攘攘, 路过千金坊时, 他似有所感, 勒住马停了一下。
前几日的入朝, 下朝之后, 卢明镇有意无意地接近他,与他谈话。
太傅位列三公,德高望重, 又是陆琳琅和诸位皇子的老师,平生从不结党,高行修之前与他从无交集, 他没想到他能够主动找上自己。
他或许在这半年里查到了一些什么, 此刻是想要找他获得一些求证。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当他字里行间婉转地询问起苏婵时,他还是给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他知道就算他不说,苏婵早晚有一天也会知道。卢明镇那焦急又忧郁的一双眼睛让他抗拒, 让他浑身难受,他知道这是体内对苏婵的占有欲又在燃烧着。
他阴暗又无情地想着,如今木已成舟,苏婵就合该是他的人,无人有权力再将她从他身边夺走。苏大不行,李怀玉不行, 卢明镇更不行。
他久久看着千金坊的里面, 却不下马, 也不进去,本来就威仪的气势倒是看着有些唬人,不知道是在里面看些什么,又或者是在思考些什么。路过的人不自觉就噤了声,有好几个吓得过门而不入。
“……将军?”身后有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李怀素站在马下,仰头看着高行修,小脸红扑扑的,似乎是很惊喜。
她今日本就是来千金坊买新衣的。如今李怀玉成了探花郎,入了翰林院编修,她和李母也一朝鸡犬升上天。贵气果然是能养人的,全身上下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已经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半分影子,身后有丫鬟跟随着,她如今再也不是西里村那个平平无奇的姑娘了,她可以趾高气扬地行走在京城任何一个街道,因为她的哥哥是当今风光无两的探花郎。
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李怀素终于再次见到了高行修。她心中难掩激动,一双妙目都要泛出水光来。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还是那样的高挺、冷俊,令人心动,她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他的样子。她深深看着他,轻轻道,“将军……你还记得我吗?”
她弃了那些令人不好的回忆,只挑拣着说道,“以前的时候,你救过我的……将军记不记得?”
高行修蹙了蹙眉,目光有些不善。
他对她早已经忘记,但终于慢慢地想了起来,一看到她,他就想起另一张令人不妙的脸,以及她们对苏婵所做的一切。
他对她们已是仁慈至极,她竟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他平声道,“有事?”
李怀素讪了讪,但是她不是容易气馁的人,很快又恢复了娇俏的神色,状似轻松道,“如今哥哥做了官,我们一家人从西里来到了京城,想来与将军真是有缘。”
她有意在讨好,他却认为是一种宣示,来自李怀玉对他的宣示。
李怀玉成了探花郎,如今入朝为官,他当然都知道,但是苏婵已经是他的人,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更改的事实。所以就算李怀玉居住京城,就算以后与他会经常见面,但他不在意,更不在乎。
他神色不变,眸光却渐渐发沉。
“回去之后,替本将军道一声恭喜。”他缓缓道,很快便打马回头,不欲再与她浪费时间。
“哥哥一直没有忘记与你的约定——”李怀素见他要走,急急道,“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一句话让高行修成功回头。
李怀素暗暗握拳,心道自己猜对了。果然,一提到苏婵,他是这么的在意。
李怀素心里清楚,这是男人的本性,就算一个男人不爱他的妻妾,他们也不容许她们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这完全是在挑衅他们的权威,一个男人的尊严。
高行修或许并不多么喜欢苏婵,他只是占有欲在作祟罢了,他无比地在意苏婵曾经和哥哥的一切,因为这是他无法更改的事实,他们的确差一点就在一起过,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这一点。
她知道苏婵如今只是成了他的妾。成了妾,就说明别人还有机会,就说明高行修心里也不是多么在意她。而一个妾,是没有什么地位和权力的。
“将军,家母曾经为了哥哥的前途,做了拆散哥哥姻缘的错事,哥哥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了自己,他怕是再也不会听家母的话了。”
“以后家母说些什么,他怕是不会再去听,也不会再去管。可是纵使哥哥惹得京城的无数名门贵女倾慕有加,他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姻缘,但是哥哥依旧无动于衷,将军可知是为何?”
高行修沉沉看着她。不说话。
“因为哥哥觉得,是家母拆散了他和苏婵,是造化弄人让两个有情人终不得善果,是他自己没有力量改变这一切。”李怀素缓缓道,“因为哥哥觉得,他心里还一直有着苏婵,而苏婵心里也一直有着……”
“闭嘴。”高行修冷冷道。
李怀素住了嘴,表情平静,她朝他微微一福,似乎看不到高行修那张可怕的脸,淡淡道,“将军,是我失言。”
高行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满是阴沉之色。
“将军,我还有事,请恕我先走一步。”李怀素见好就收,又礼貌行了一礼,“将军慢走。”
高行修冷冷看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策马飞快离去了,一路扬起了阵阵烟尘。
李怀素望着高行修阴沉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如今自己的身份,想见到高行修也不再是难如登天的事,以后她会想方设法在他面前晃悠,再动不动提一嘴那些令他膈应的陈年往事。只要他的心里堵了,那还会有苏婵的好日子过吗?
论她如今的身份,不是苏婵那种村妇比得了的,以后要嫁给高府也不是不可能。那种毫无反手之力的妾,就只能慢慢地零落成泥,任人摆布。她仿佛已经看到苏婵那一张凄惨流泪的小脸了。
她心情大好,随着丫鬟入了千金坊,一口气买了好几身料子。
高行修策马疾驰回府,一路上面色都沉的吓人。
到了高府,他下了马,杜齐迎了上来。他看也没看杜齐一眼,大踏步进了府,一句话也没说。杜齐睨了一眼他不太好的脸色,心里有些纳罕。
他一路穿过廊道,长发在风中掀起一阵凌厉的弧度,随着那曲折幽深的廊道的逐渐加深,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脸色从阴沉慢慢变得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