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2/2)

这一阵子,他能感觉到高行修更加沉默少语,周身气场更加诡谲深沉起来。他看着高行修这个样子,暂时也不敢开口说第二遍。

三日之前,周奉年率兵前往镇水崖,而高行修则是亲率一队人马去往仙水坡围截,那一场打的激烈,虽然全歼了敌人,但是我方也损兵折将,连高行修也受了重伤。

回来之后他只草草处理了一次伤口便再也没有管,马上投入到了接下来紧锣密鼓的布署之中,每一天都紧张又疲惫地过着,伤口被他抛之脑后,仿佛对这幅身体全然不在意。

将军与李怀玉的对峙还历历在目。李怀玉说的每一句话,杜齐都没有忘记。

杜齐知道李怀玉说的不对。

每一次作战,高行修都不要命地冲在最前面,俨然一幅坦然赴死的样子。虽然之前的高行修也是这样,可是从没有哪次,给杜齐带来如此不安的感觉。

他隐约知道,将军是为了什么。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回来之后,高行修浑身鲜血,回到帐内便倒了下去,他被军医治疗之后,便昏沉地躺在床上睡着,他安静地立在外面候着他。

可是到了半夜,高行修突然就下了床。

他的神色可怖又急切,仿佛是在找着什么。

杜齐一路紧张地跟着他,便看到他拿着一件衣裳冲出了帐子。

那衣裳他认了出来,是他随身所穿的那一件,上面尽是污泥与血,已经被利器割的破了一角。

他跪在地上,拼命地拿水一遍遍去洗。

可是那浓重的鲜血,又怎么能够洗得掉。

◎我留在这里◎

“姐姐, 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阵子阿翠带苏婵去附近看了大大小小的铺子,两个人也对目前的市场有了些了解。她心灵嘴巧,日夜不休地劝服苏婵和她一起做, 口口声声称只要有了她的手艺, 再加上她的组织, 她们一定能够成功。

苏婵很是心动, 也有些犹豫。一方面是她抛头露面总归不太好, 二来就是光她们两个人,人力方面实在是很紧俏。阿翠一一打消了她的顾虑,称她们如今先从小摊开始做起, 一步一步慢慢来,等到积累了一些本钱和客户以后再做以后的决定。至于抛头露面,她只专心负责刺绣就好了, 余下抛头露面的活就都包在她身上。

“怎么样怎么样?姐姐, 只要咱们一起齐心协力, 一定能够赚大钱的!”阿翠满脸期待地看着她,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仿佛现在她们就能够赚到金山银山似的。

这时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啼哭, 奶奶抱着孩子,推开了门,“阿婵,孩子饿了。”

这一声啼哭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苏婵无奈对阿翠笑了笑,起身忙走了进去。

阿翠和奶奶坐在庭院里, 她听着屋里逐渐静下来的啼哭声, 以及能够隐约听到的几声轻言细语的呢喃, 轻轻道,“唉,过了这么久了,也不敢问问苏姐姐,她到底以前经历了什么,才会到我们这里来。”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奶奶呵斥她,“苏姑娘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不要再平白无故让她伤心。”

阿翠吐了吐舌头,点了点头。

苏婵温柔又善良,这些她当然知道。她只是好奇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她们家门口,又一声不响地带着个孩子。她虽然从来不说,但她也能够猜出个大概。

因为家境贫寒,阿翠从小便很自立要强,和三教九流也打过不少的交道,她听人说过很多高门大户的腌臜事,对他们那些森严的规矩和压迫也略知一二。苏婵第一次到她家时,虽灰扑扑的衣衫破烂,但仍看得出是绫罗绸缎,想来肯定也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她忍不住心疼。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连这样的女子都能够下得去手,更何况还有孕在身,心未免也太狠了些。

塞外的寒意终于被迟来的春意所席卷,北狄的荒漠中开始泛起了点点翠绿的生机之色。

李怀玉放下手中书卷,熄灭了帐内的烛火。准备回床休息。

这个新年他第一次没有回去和她们一起过,不知道母亲和妹妹是否安好,母亲的身体是不是好一些了。他还说要给妹妹操办婚事,却被皇命调到了这里,不知道母亲会不会这期间给妹妹相看好了,等他回去,说不定就有了家里的好消息。

待在这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期间他几乎不寄家书,就算寄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军营的生活和他以前的日子截然不同,说是惊心动魄也不假,但抛去那偶尔的时刻,每一天算是过的都一复一日。狭小的账内布置的极为简单,这里环境恶劣,条件有限,没有充足的水,每天的饭食几乎一模一样,这些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知道比起那些一个帐子里同吃同睡的士兵,自己的条件已是不错,他没有什么资格挑剔。他越来越适应。

在这偏远酷寒的边塞,只有无边无尽的操练声与风声伴着他,在这里就爱见识过了战争的惨烈,人命的收割,也让他的一颗心变得更为波澜不惊。

……也许时间会让他释怀掉一切。

十里大营也在一片夜里陷入了沉睡。然而到了半夜,李怀玉突然被帐外震天的动静吵醒。

外面传来一片兵戈厮杀的声音,他猛地起身,慌乱间穿好衣裳,一把掀开了帐子,入目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片火海。

他心中一滞,他认出那里是粮草营的方向。

守在他帐外的守卫急急忙忙跑来,看到李怀玉已经出了帐子,正在大惊失色地观望,忙道,“李大人,粮草营今夜起火,北狄的兵马星夜趁乱来袭,将军已经带兵前去交战,大人还是躲在帐子里,莫要轻举妄动!属下保护您的安全!”

李怀玉看着不远处盛大的一片火海,他一动不动,似乎被钉在了原地,那炽烈的颜色仿佛也将他的眼瞳染上漫天的红光。

“……粮草营,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他轻轻问道。

“是那群北狄的俘虏!”那人急急道,“里面出了细作,是几个孩子,他们与外面的北狄士兵里应外合,纵火烧了粮草营,现在北狄的兵马已经杀过来了!”

李怀玉仿佛听见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听清。他直愣愣看着那窜天大火,彻底傻了眼。

“幸亏将军早有远见,一开始便将大粮草营放在了大后方,他们如今烧的只是军营里的粮草辎重,但是一旦被毁,我们现在只能断粮断水……大人今夜还请快快收拾好,可能过不了多久将军就会命令我们撤兵,离开这里撤到后方去……大人,大人!”侍卫还没有说完便脸色一变,他急忙追逐着突然跑开的李怀玉,他的身影冲向了火场。

火势不小,在干燥的边塞更是一点就着。士兵们手忙脚乱,但是还是能够看出有条不紊的影子来,有的在追杀着细作,有的在整装迎战,有的在聚在一起匆忙灭火。

火势渐渐遏制住,人群中窜出一道清秀的身影,和他们一起抬着水灭火,是气喘吁吁赶来的李怀玉。

嘈杂的四周传出一声巨响,“快——捉住她——”

李怀玉似是也同时感应到了什么,他连忙放下水桶,所有人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追拿着来人。有什么人敏捷地窜在四周,掀起一阵剧烈的躁动,那人躲避着乱箭,敏捷地游走在周围,冲着呆怔的李怀玉,身影似乎顿了一顿,然后下一刻朝他直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