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宗怀棠是真的走了。
陈子轻不轻不重地捶了下桌子,诗歌诗歌诗歌,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怕过诗歌。
明早的事明早再说吧,陈子轻定了定神望向柜子,中间一层没有做门,放了饭盒跟瓶瓶罐罐,底下是被子床单,最上面是衣物,那会他找出盐水瓶后没关柜门,他前不久才放进去的几套工装服还在原来的位置。
陈子轻在椅子上缓了会就去把所有衣物抱出来,一件件抖开检查完再放回去。
也不知道要检查什么,万一里面有老鼠呢。
陈子轻天马行空地想着,合上柜门去脸盆架前。
洗脸盆里是马强强走之前给他倒的水,凉了,他扯下搭在架子上的毛巾丢进盆里,弯腰去洗脸。
外面响起喊声:“组长,主任来宿舍楼了,找你的!”
陈子轻匆匆把毛巾挂起来,揉着潮湿的领口出去接人,刘主任带着钟明迎面走来,对他摆摆手:“进去说,到你宿舍里说。”
宿舍的灯泡亮着,小桌上的台灯也开了,陈子轻在柜子第二层找茶叶罐。
刘主任说:“别忙活了,你一个伤员,怎么一点也不自觉。”
“没事,我给主任泡个茶。”陈子轻第一下没扣开茶叶罐,他就把罐子夹在胳膊里,使劲去扣。
要不让钟明扣吧。
不行,中午才经历过偶像剧经典老土桥段当了回女主角,现在要是连罐子都扣不开……
指甲盖发白往上翻,指尖发疼。
算了,人生在世,没必要什么都得证明。
再说他身子虚,何必逞强。
陈子轻拿着茶叶罐去找钟明:“钟师傅,这个我扣不开,你帮我扣一下子。”
钟明视而不见,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边。
眼皮底下的两条腿打了个摆子,他说:“师傅,向宁站不住。”
刘主任急道:“那还不快把人扶上床!”
钟明不想扶,陈子轻也没向他寻求帮助,他就说:“向师傅自己可以。”
“对。”陈子轻捋着湿湿的刘海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红痕是钟明扔的诗词本砸出来的。
钟明把偏厚的唇一抿,拽住他的胳膊,将他半扶半拖到床上。
陈子轻连脱鞋的力气都没了,他窝倒在被子上面,把背后那部分被子捞上来盖着肚子,房里有滴滴答答声,是他洗脸的毛巾没有拧,一直在滴水,听着烦。
“钟师傅。”陈子轻喊还没走远的大块头,“我那毛巾没拧水,你能不能帮我拧干?”
钟明转身瞪他,压低了声音警告:“我不是我妹那么好骗,你别使唤我。”
“这话说的,我从来没有使唤过你妹,我跟她是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友情。”陈子轻叹息,“我都拿人格保证过了,你怎么就不信。”
钟明绷了绷下颚,一语不发地去把湿哒哒的毛巾拧了拧,顺手就把洗脸盆里的水倒了。
倒完脸黑沉沉的,有些气恼。
陈子轻倒是没打趣,他看着水泥地上那片水迹,厂里灰多,工人都把水倒地上用来降尘。
刘主任在这时说起了话: “小向啊,你看你出院也扛不了料,拉不动料,搅都搅不了两下,还不如在医院待着。”
“我在医院躺着憋闷。”陈子轻说,“而且组里没我盯着,我不放心。”
刘主任不是很认同这种方式:“也不能总依赖你,还是要靠个人自觉。”
“主任说得没错。”陈子轻忧虑地蹙了下眉心,“不过好习惯培养成功很难,懈怠容易,有了一次就有两次三次无数次,链条松了一块整个垮掉。”
这话刘主任没什么意见,确实是这样。
刘主任搓搓手,二徒弟跟三徒弟被拎回家教育了,他俩都没好果子吃,大徒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写的检讨没有一处投机取巧,全是真诚。
厂里还是要给三人通报。
说实话,小向不是他带出来的,却比他的三个徒弟都要稳重,他没有在小向身上见到过冲动的一面。
把制造厂当家,把车间生产看得比命重要。
这点好也不好,凡事不能太过。
刘主任接过大徒弟递的茶水,听床上的年轻人说:“上午厂里放假扫墓,下午是上班的,效率跟我在的时候一个样吗?”
师徒二人都没开口,答案已经明了。
陈子轻不惊讶,这个厂每个月的产量由生产科统计,量数却是工人们自己商量着定下来的,这是宗林喻的决策,为的是让工人们拿到决定权,那到时候完成不了产量就很没脸。
但是总有脸皮厚的,只贪图当下,不管后果,每个组都有,所以要有个胜负心强,为了赢不择手段的领导督促。
原主就是那种人,他曾经把自己的工钱给一个不积极的工人,目的是让对方能按时上班,完成每天的量,最终成功拿下当月的生产量比赛冠军。
光辉组因此一路领先。
“主任,不是我不信任大家,是我想尽可能的做到位,不辜负厂长对我的信任。”陈子轻咳嗽,“这个月我们组定的产量比上个月要高,虽然这才月初,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刘主任担忧道:“怎么咳上了。”他叫看门神大徒弟,“小钟,你给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