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2)

诗歌唤醒了这个悲伤的清晨。李科长姗姗来迟,他叫了些同志带逝者家属去休息,也把板车拉上。

钟明微驼着背去水塔后面:“孙二,师傅叫你去他宿舍。”

“我不去。”孙成志躺在草丛里。

钟明把他拉起来:“必须去。”

“我说了我不去!你耳朵聋了吗!”孙成志进厂好几年,第一次对他敬重的师兄发火,他发完就躲开了师兄震愕的眼神。

孙成志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半夜从床底拖出来个尸体远远没到让他精神失常的地步,他无所谓室友不是坐在椅子上喝药,而是在偷吃他的蒿子粑,怕被他发现就撒谎了。当时他没闻到味道,可以说是困的。

他也不会纠结室友是不是真的抓了他的手,在向他求救,如果他及时发现了,说不定就能活。

他在意的是……

室友死前在上铺翻了好几次身发出不小的吱呀声,师兄跟另一个室友竟然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他不相信地追问了几遍,他们还是那个答案。

而且,室友不是在上铺翻身吗,什么时候下来坐到椅子上的?

还是说,人第一次下来以后就没有再上去过,一直在下面?

那上去以后翻来翻去,被他蹬了一脚的是谁?

这才是孙成志发毛的点,他为了让自己快点忘掉,只能当成是睡迷糊了。

但是效果不大。他妈的,为什么啊,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吗?能想通的,答案就在嘴巴边上……

孙成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有鬼。

哪个时候才是鬼?

孙成志不停踩踏青草,双手使劲拉扯头发,眼珠神经质地乱转着。

钟明面容凝重:“孙二,你要不要请假?”

“不需要!”孙成志粗吼了声,突出的肩胛骨重重起伏了几下,他转身恢复如常,“师兄,刚才对不住,我现在就去见师傅。”

“他只是怕你有阴影,想和你谈谈。”钟明不放心。

孙成志不屑地龇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怎么可能,师傅也太看不起我了。”

刘主任坐在宿舍门口的小竹椅上忧心二徒弟,那孩子本事是有的,聪明劲也够,就是太皮,没规矩,难管束。

优点不小,缺点也不小。

李科长多次讲慈父多败儿,叫他给二徒弟下狠药治一治,他说肯定治,绝对不给厂里添麻烦,实际还是护犊子,就盼着二徒弟能自我醒悟端正品行。

这次二徒弟心理上怕是受到了创击,必须开导开导,免得日后造成大伤。

对刘主任而言,传授技术简单,教导就难多了。他想着等二徒弟来了,要怎么开场。

没想到二徒弟的精神状态十分得好,反过来安慰他。

“师傅,我知道你把车间的几十号人当子女,现在走了一个你心里难受,但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孙成志吊儿郎当地蹲坐在刘主任脚边,“想开点吧。”

刘主任语重心长:“在师傅面前就不要逞能了,吓到了不丢人。”

孙成志不以为然:“我给我家那边过世的老人穿过寿衣,抬过棺材,我能为这吓到?”

“还是不一样的。” 刘主任叹息,他是根据二徒弟的描述想出当时那画面的,没亲眼见着,只是想象就够瘆得慌了。

刘主任念及此,谨慎地说:“小孙,你老老实实住家里吧,别往你师兄的宿舍凑了。”

孙成志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行,听师傅的。”

刘主任欲要再说什么,视野里出现了个身影,他拔高音量把人叫过来:“小向,你身体好些没?”

陈子轻穿过院子进楼,发现平时对他充满敌视的孙成志没往他这看,一副恍惚的样子,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探究的视线,笑着跟刘主任打招呼:“我挺好的。”

孙成志好像这才注意到陈子轻,他一口浓痰吐出去,擦着对方的裤腿砸在地上。

“喝——tui!”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孙成志说了这样一句:“走了的同志跟你一样,看完电影回来就倒下了。”

陈子轻还没怎么着,刘主任就一巴掌扇在二徒弟后脑勺上:“别讲浑话!”

“师傅,我这是事实啊,我们宿舍都知道的事。”孙成志被扇得夸张地鬼叫,眼白泛黄不太清明的眼斜斜看向陈子轻,“就你能溜达,其他的还躺着呢。”

陈子轻有些惊诧,只有他好了吗?他藏起疑虑,面上不动声色:“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同,我昨晚睡得很沉,今早醒来就浑身轻松了。”

“小向你是有福的。”刘主任看他的头,看他的气色,“去食堂吃早饭了吗,没有就跟小孙一道,你们都去吃点东西。”

陈子轻说:“小马给我带了粥,我就不去食堂了。”

又聊了几句,陈子轻回到宿舍,他见马强强站在走廊晾衣服,脚步提快了不少:“小马,你把我的衣服都洗了啊?”

“诶,哥,你读好诗歌回来啦,就几件衣服,反正我闲着没事。”马强强从铁通里拿出一条裤子,对着地面挤了挤水,抖抖搭到尼龙绳上。

陈子轻见到了两块枕头巾,他指着其中一块桃粉花朵的:“那块枕头巾不是你昨晚才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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