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陈子轻疑惑,“你们不是在电线杆边上讲话的吗?”
宗怀棠比他更疑惑:“我一直是一个人,我跟谁讲话?”
陈子轻后背僵冷,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那个同事是存在的,是真实的,就想给宗怀棠一脚。
“宗技术,狼来了的故事听说过没有?”
陈子轻把右胳膊的笔记本换到左胳膊夹着,一副开讲的姿态:“从前有个小孩在山上放羊,他贪玩调皮,就冲山下忙着种地的农夫们喊狼来了喊救命。”
宗怀棠伸手去摘头顶的小黑果,不知道在没在听。
“农夫们紧张地拿着锄头扁担往上山冲,叫他别怕,他们会帮他把狼赶跑。”
陈子轻绕着宗怀棠转圈,“可是他们到山上一看,狼呢,根本没有,小孩哈哈大笑说他们上当了。”
宗怀棠的眉毛微乎其微地上挑了一下。
陈子轻转了圈回到宗怀棠面前,伸出两根手指:“第二回 。”
“小孩故伎重演,农夫们又急急慌慌跑去帮忙,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又上了小孩的当。”
宗怀棠摘了一把小黑果,似是被吸引进去的样子:“向师傅继续。”
“后来你猜怎么着,狼,”陈子轻捉摸着读故事的技巧,有意停顿了一下制造悬念,压低声线慢慢地说,“真的来了。”
说完就期待地看着宗怀棠,等他反馈。
宗怀棠施舍两字:“精彩。”
“可是不管小孩怎么喊怎么求救,农夫们都没上去帮忙,他们以为他还在说谎,最后导致很多羊都被狼咬死了。”陈子轻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宗技术,你来讲一讲。”
宗怀棠笑:“我一个修机器的小技术工,知识实在是浅薄,哪里能猜得透这里面的学问。”
陈子轻抽抽嘴,鼓励道:“不要紧,勇敢发言。”
宗怀棠没什么反应。他刚要揶揄,陈子轻突然喊他:“宗怀棠。”
在厂里,连名带姓是不客气的,不礼貌的行为。
一般都是这个师傅那个师傅,这个同志那个同志,不会这么喊人名字。
宗怀棠好整以暇地清算,这是几次了。
“你骗我骗多了,我就不信了。”陈子轻一瞬不瞬地仰视他,“就算你说得再诚恳,再认真,我都不会信,一个字都不会信。”
宗怀棠的心底先是无波无浪,几个瞬息过后爬上来零星的波纹,眨眼就密集起来。
——大浪降至。
——天地动荡,风云变幻,前途未卜。
宗怀棠不适又像是迷茫,随手将那一把果子丢在陈子轻脚边。
果子乱蹦乱跳的间隙,他淡声:“无聊。”
末了又不耐:“人回去了。”
陈子轻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挨个踩完果子说:“那我们也回去吧。”
一个给了梯子,另一个下来了。
给梯子的见好就收,下来的有了分寸。
陈子轻跟宗怀棠还没走到岔路口,宿舍楼那边就传来了很大的动静。
有焦急失措的叫喊,听不太清。
陈子轻松散的神经末梢立即紧绷了起来,不会是又死人了吧?他加快步子回宿舍楼,越走越快,最后成了跑的。
跑不起来的人就被落下了。
形单影只地走在后面,一瘸一拐,早就习以为常,也算潇洒。
陈子轻拦住一个工人:“怎么了?”
“刘主任晕倒了!”
陈子轻稍微松口气,只是晕倒,不是死人,那情况还好,他又拦了人问情况,刘主任已经被抬去医院了。
人没意识,叫不清醒。
陈子轻快速折返到宗怀棠面前,简短地讲了事情大概:“宗技术,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宗怀棠有一瞬间的愣然。
手腕被拉住了,那力道他轻易就能挣脱,他被拉去了医院。
手术室门口有几个工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们没来得及拿板车,就这么你抬头,我抬脚地把刘主任抬来了这里。
中途还换了人。
陈子轻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截草纸,让他们擦擦汗:“通知钟师傅了吗?”
宗怀棠正要走,闻言脚步一顿,留在了原地。他坐到墙边椅子上,右腿随意伸着,左腿轻微发抖,不细看是注意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