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2)

下午开会,上个月到这个月初,第一车间已经前后少了两个同志了,该补空缺了,厂里过段时间会发出招工通知。

这场会议是钟明主持,陈子轻跟白荣坐在他左右,他全程寡言少语,心不在焉。

没人问马强强,也没人问李科长。

前者被告知辞职回家了,后者在医院躺着,大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照这个结果来看,肯定不咋好。

所以就不提了。

陈子轻做做样子记笔记,讲两句话表个态,他正讲着,冷不丁地瞥到了一只海鸥牌手表。

在这个年代不便宜,紧紧裤腰带也是能买的。

现在表就在一个工人手上戴着。

从表盘来看是新表,表带不知道怎么被他搞坏了一处,他用铁丝绑在一起,多出来的铁丝缠上了绳子,捏成一个w形,很有个性。

这会儿他没有老老实实地坐着听领导讲话,而是跟人交头接耳地展示铁丝还能往下撇。

几乎是铁丝下撇,透过屋里的光映在墙上形成剪影的一瞬间,陈子轻就汗毛倒竖,他认出了那个工人!死亡现场拉他的工人!

陈子轻“刷”地站了起来,椅子倒地,轰然一声。

大家被惊动了,包括那个显摆的工人。

“向师傅,你这是?”

“组长,咋了?”

“组长?”

陈子轻调整了一下呼吸,对那工人说:“你出来一下。”

那工人吊儿郎当地对着其他人扬了下手,大摇大摆地跟着陈子轻走了出去。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见了血气方刚的叫声。

“向师傅,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好好的,你咒我死干什么!”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拉开椅子出去,他们看到向师傅直勾勾地看着那同志的手表。

“你这表能不能让我……”

那同志是个急性子火爆脾气,他想也不想把戴表的那只手高举起来,越过陈子轻走人。

他们擦肩时,陈子轻嘴唇轻动还没说什么,同志以为他不依不饶要仗着自己的领导身份抢夺,高举的手一挡就做出防卫姿势。

陈子轻想着事情反应慢,手表底下的铁丝从他眼角斜斜地划下来一条,金属的表盘边沿磕上了他的鼻子,当场就流出了鼻血,顺着他捂上去的指缝流出来,滴滴答答的,配着他脸上的鲜红划口,显得吓人。

钟明正要指责那个同志,一声低骂被气流送到这边,从办公室出来的宗怀棠把褂子往地上一扔,冲过去对着人堆里明显心虚的罪魁祸首就是一脚。

“宗技术,有什么事好好说啊。”

“……”

“宗技术,别打别打。”

大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上前劝和。

谁也拦不住宗怀棠,他又给了倒地惨叫的工人两脚:“你他妈把我……”

“宗技术!”

陈子轻心跳如雷地及时大喊。

宗怀棠脸上的狰狞愤怒凝固住了,一同凝固的还有他到嘴边的,滚烫浓烈的话,他粗声喘息着抹了把脸,将垂搭下来些许凌乱的额发捋上去,垂下赤红的眼帘,回头捡起地上的褂子,没事人一样拍拍沾在上面的灰尘。

没人大喘气,大家都高度戒备,不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再做出暴动,能不能来得及阻止。

然而宗怀棠只是拍干净了褂子,撇下众人回了办公室,用力甩上了门。

陈子轻在钟菇的陪同下止住了鼻血,他搓着手上的血迹想,大家都把鬼当人,鬼也确实跟人没有两样。

心跳,呼吸,体温都在。

陈子轻看着流到池子里的水,看着水里的红色逐渐淡去,彻底消失,那戴表的工人是继马强强之后,又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死了的鬼魂。

两个了。

第一车间日常相处的同事们里面,有两个都是死人,死在五几年化工厂事故里的工人。

这概率……

陈子轻听过一个说法,在你因为什么感到发毛的时候,一定要相信那一瞬间的直觉。

他垂头捧起水浇到脸上,随便洗了洗划伤,他刚知道120区的特点那会儿,寻思的是鬼可能会附身在谁身上,不知道从你身边经过的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现在怎么……没附身啊。

直接就是啊。

陈子轻去找没有外出,特地返回办公室等他的宗怀棠,他进去发现只有宗怀棠一个人。

别的同事已经提前让宗怀棠清掉了,或者被他的气息给整得自觉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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