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2)

钟明没有回爹妈那儿,不敢回,他跑回了厂里,摔在地上起不来。陈子轻把他扶起来,搀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来,借着路灯的光发现他的头破了,血水流到眼睛里,犹如血泪。

陈子轻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钟明弯下腰背痛哭,嘴里没有章法地说着什么,陈子轻不拿着“孙二是领头人之一”这个信息试探了,就听他自言自语。

魂不能安生,往事不能永远尘封。

钟明说我当年中了你的激将法,死板地带头组织的抗议,拉电线搞破坏是孙二的主意,怕人多堵不住嘴,就他们干,后来孙二拉上了白三。

陈子轻的嘴角抽了一下。

这里头怎么还有原主的事呢。

陈子轻从善如流地忏悔:“对不起,我没有想起来那些事。”

“算了,你也不在了。”钟明的哭声停滞了几秒,“名单上没有你,可是你的年纪……”

陈子轻说:“我是后面走的。”

钟明不问了。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冲动,我一被激就犯浑。”钟明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他大力扣着头皮,扣得发红出血,“事故不是因为我们吧。”

陈子轻没有发出声音。

“轰——”

天边有雷电劈下来,一道晃眼的白光砍在钟明的脸上,将他崩裂的恐慌照亮。

下雨了。

钟明扑通跪下来,他对着一片雷雨交加跪了许久,膝盖磨着地面转向陈子轻:“拉个电线不至于的,是不是。”

陈子轻的头上身上很快就湿了:“是不至于,有别的原因。”

钟明像是终于能喘口气了:“什么原因?”

“电路老化。”

钟明喃喃:“仅仅是电路老化,哪能沾满两页纸……”

陈子轻抹了把糊花眼睛的雨水:“是的,还有没查出来的因素。”

必须是几样加在一起,才会造成大量的人员死亡。

他们在院子里淋雨谈话的功夫,二楼西边走廊的电被拉掉了,黑了一块。

陈子轻的嘴角狠狠抽了起来,钟明的魂在他眼底皮下跪着呢,这个时期的拉断电线只有一个可能,当年的景象重现。

“别告诉我妹。”跪在地上的钟明倏然说了一句请求。

陈子轻没答应。马强强还在的时候说他跟钟菇住在一条街上,钟菇竟然说不清楚地址,没去过。

还有,陈子轻去过钟菇家,也去过马强强的家,根本不是一条街。

马强强的家里有他爹,钟菇家里没有爹妈,只有本该朝南却阴冷的屋子,和清明没用完的纸钱。

陈子轻蹲下来,他用尽全力拽起钟明,两人对视。

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

名单里是没有钟菇,可她也是真的不在了,她并非葬生在工厂的大火里,不知道是怎么走的。

总归是走了的。

不然也不会以不变的年龄从五几年到八几年,把她死去的哥哥当活人,照常相处。

钟明挺阔的背脊弯得很深,停滞的二十多年时光好像是一瞬间就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的额头贴着湿淋淋的地面放声大哭了起来。

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钟明哭了多久,陈子轻就站旁边淋了多久的雨,他等对方勉强平息了点才说:“你跟我一起去见你三师弟吧。”

“好。”钟明还他陪自己的恩情,“我跟你去。”

他们去见了白荣。

白荣是个不需要多少睡眠的人,恶劣的天气阻挡了他在厂里四处转悠的脚步,这会儿他坐在窗边擦着手风琴。

钟明站在窗户外面的走廊上和他坦白,对他扯开血淋淋的现实。

然而白荣听完就若无其事地拿起布,继续擦他的琴。

他的反应清晰地指明,这个真相他知道了,在他们前面就知道了。

陈子轻忽然就想到那次去送刘主任最后一程,他在病房从白荣身上感受到了压抑,又觉得不止是压抑,还有其他的东西。

此时他咂摸到了。

还有可惜。

灼灼风华,戛然而止。

不仅是白荣,只不过他是最惊艳的那一撇,自然就能吸引走最多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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