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秘书心想,老板娘怕是活不过这个春天,时间不多了,周秘书在那之前不可能等得到老板的诏书。
哪知道,周秘书回来了。
因为老板娘在一次胃口不错的进食以后,感叹了一句,好久没见周秘书了。
周秘书落地机场,费莱尔来接他,二人一道前往庄园。
“我饭都没吃。”周秘书风尘仆仆。
“就跟谁吃了一样。”费莱尔开着车,“一顿不吃又饿不死。”
“那不止一顿。”周秘书轻啧,“昨儿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近乡情怯啊。”
费莱尔懒得理会。
“车里怎么没有你甜心的味道。”周秘书拨了拨头发,“又偏光你的钱跑了?我说,你是不是要去庙里烧香……”
费莱尔云淡风轻:“我准备结婚了。”
周秘书讶异:“没想到你也会有被套牢的一天,看来是遇到真爱了。”
转而就严肃地问道:“时间定了吗,不是最近吧,最近不合适,这个月下个月都不合适。”
费莱尔扯唇一笑:“我又不需要守丧。”
周秘书皱眉,不再言语。
到了庄园,曹秘书也在,他们三人都见到了老板娘。
曹秘书不知道周费两人的想法,反正老板娘的情况比他预料得要轻,跟他们聊天期间的精气神很不错。
老板始终坐在一旁,不打断不阻止,凝望老板娘的目光令人动容。
曹秘书很多年以后回想老板娘没呼吸那晚,仍然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让自己勉强平静,并且难以和别人倾诉,他描述不出来。
那个晚上的一切可以用山河倾斜鬼斧神工来诠释。
端午节,他们几个来陪老板跟老板娘吃饭,老板娘摸着老板领带夹的手垂了下去。
老板神态不变地放下碗勺,他打电话叫来隔壁楼里的一队医护人员,那群医学界的领军人物再三检查老板娘的身体,确定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偌大的餐厅瞬间变成一个狭小的罐子,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对方脸上眼里的表情,空间太逼仄,他们呼吸得越大声,呼吸得越快,窒息缺氧的感觉就越重。
“柏总,节哀。”
曹秘书不记得当时是谁先开的头,后来大家都说这句话,都在重复。
除此以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老板垂眸站立片刻,他拢住老板娘的手,将那枚还带着体温的领带夹拿出来,别在自己的领带上面,若无其事地开口:“都出去。”
于是所有人快速离开。
月黑风高,曹秘书和医护人员打了招呼,听见周秘书说:“老板娘走了。”
曹秘书摘下眼镜拿在手里,悲痛地喘了一口气:“不是突发情况,我们跟老板都早有心里准备。况且,生老病死是常态,是自然规律,谁都不能避免,谁都会走到那一个点上。”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多见几次就麻木了。”
费莱尔下着台阶,以他的职业和阅历,说这种话可信度极高,他说完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周秘书去扶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曹秘书还没想要先搀哪个,就也瘫坐了下去。
他们三个在台阶下面趴坐了不知是两分钟,五分钟,还是一分钟,楼里就爆出枪声。
那个时候曹秘书的四肢都不协调了,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和周费二人往楼里跑,只有他顾得上通知没走远的医护人员。
然而所有人仓皇进楼,默契地飞奔到三楼卧室,所见的并不是殉情画面。
那个停止呼吸宣告死亡的老板娘竟然跪趴在老板腿间,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衬衣。
老板身旁的桌上有一把枪,枪口边的五指僵硬地蜷出握东西的形状,他的下颚鲜血淋漓,子弹本该打穿,一击毙命。
老板娘在大声惊哭,老板弓着腰把瘫软的他捞进怀中,满是血腥的脑袋埋进他的脖颈里面,先是冰冷的唇紧贴他一下一下鼓跳的动脉,再是牙齿陷进温柔的皮肉里。
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抖着。
卧室一时之间只有难以言明的压抑哽咽。
……
没人揣摩柏为鹤此时此刻的心境,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是让自己死在幻境里的麻痹自我,陈子轻的脖子里砸落下来湿热液体,一滴接一滴。
柏为鹤哭了。
陈子轻本能地抱紧柏为鹤,他死后发觉自己没被传送走,这意味着的东西太明显了。
病发的这段时间,陈子轻不敢透露第二条命相关让柏为鹤抱有希望,甚至都不敢表露出一丁点其他可能被柏为鹤察觉,就是认定他的死是感情线的终点。
原来他死了,感情线的终点没有到,远远没到。
原来他的死不是结局,不会一死就被传送去下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