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

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我揉了揉装满资本主义腐朽生活的眼睛,灌了口红牛,点开车载导航,狠狠踩下油门。

要想知道真相,就去探寻真相。费那么大劲找那个女生干嘛?去了不就明白了么?

许久未听到的导航提示女声从音箱里传出,我突然有种久违的激动——

出发!

我任教的大学位于山东的海滨城市,距离古城大约1200公里,一路不休息也就是十多个小时。

时值春季,草长莺飞,苍黄大地铺缀着点点嫩绿,沉寂一冬的树植羞涩地绽放着第一朵花蕾,任由狂蜂浪蝶采摘,延续着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生命传递。

我瞥眼望见高速公路两旁的大片桃林,粉白相间,随着春风颤颤巍巍,煞是好看。踏青赏春的游人们纷纷驻足,欢声笑语、搔首弄姿地拍着照,彰显“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境。

当然,美颜必不可少……

我收回心神,思索着与《题都护南庄》有关的历史典故。

此诗为七言绝句,讲述了唐朝时期,崔护到长安参加进士考试,估计是发挥不理想,没有考上。心情郁闷,溜达到古城南郊踏青散心,于一片桃花盛开的农院,偶遇倚门而立的美貌少女。

唐朝民风甚豪,男女之事更是奔放,俩人发生了啥事就不妄加揣度。反正崔护对美貌少女念念不忘,第二年清明旧地重游,桃花盛开依旧,农院木门紧掩,佳人再无踪迹。

崔护惆怅不已,题诗一首,依依不舍地离去,留下一段关于男女邂逅、露水情缘的千古佳话。

全诗四句,包含着一前一后两个场景相同、相互映照的场面。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描述的是“寻春遇艳”;“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则是“重寻不遇”。

想到这里,我哑然失笑——这首诗倒有几分我四处寻找月无华的意思。

“南老师挺聪明呢。一下子就猜到了要去古城南郊。”

冷不丁身后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嗷”的一声,差点没把住方向盘,撞到高速隔离带。几辆大货车擦着车身呼啸而过,风声中隐隐夹杂着货车司机的咒骂。

我冒了一头的黄豆大小的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匆忙回头,正是给我明信片的那个女孩,盘着腿坐在车舱沙发,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我:“注意安全哦。”

“你他妈的鬼啊!”我也顾不得形象了,把车停到应急车道,打开双闪,怒骂一句。

“南老师写了那么多鬼故事,难道还怕鬼嘛?”女孩摇晃着上半身活像个俄罗斯套娃。

“说吧,从哪来的照片?怎么上的车?”我摸出烟点了一根,趁机把军刀反扣手中。

“南老师买红牛的时候,”女孩指了指副驾驶座的几罐红牛,“车门没关,我就上来咯。至于照片么……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陶华。”

“嗯。”我随口应道,这才仔细打量这位神秘的不速之客。

齐耳短发整齐地别在两廓弯月般耳畔,圆圆的眼睛闪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星芒,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勾勒出洁白透着粉红的脸庞里隐藏的聪慧。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嗅觉,车厢里有股淡淡的,不同于香水味的香甜气息。

陶华跳下沙发,背着手在车厢里走得悠然自得:“南老师写了那么多故事,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呢?”

我这几年,别的事情不敢打包票,唯独听的故事可能比吃得饭都多。更何况这个神秘女孩绝不是给我讲故事那么简单,于是耐着性子,听陶华的讲述……

唐朝,自唐太宗李世民励精图治,以“贞观之治”拉开了盛唐帷幕,国力空前强盛,万国朝拜,百姓更是生活富足,安居乐业。

然而,越是光明的地方,阴影越是明显。再太平的盛世,也有不太平的日子。

长安,南郊,一座陶姓世代居住于此的村庄,家家户户唉声叹气,终日愁眉不展。

原因说来好笑,居然是村庄中的未嫁女子们,身材婀娜多姿,纤细苗条!

而唐朝以胖为美,女子珠圆玉润,丰腴腻脂方为极品。谁家的女子长得白白胖胖,媒婆早就踏破了门槛。长此以来,竟有了“喜胖女子兴旺家业;丧瘦丫头败坏家运”的说法。

于是,家家户户生了女娃,自吃奶时就开始增肥,猪油、肥肉、面饼,大豆,什么长肉吃什么。一时间,街里巷间,女子们各个体态丰硕,挪几步就肥肉乱颤、香汗淋漓,端的是为家族兴盛作出了肉眼可见的贡献。

偏偏陶家庄是个例外。此庄始于南北朝时期北齐年间,躲避战乱的陶姓大族请堪舆先生择此地依山而建,传至唐朝已有六十余年。其间经历了北齐、北周、隋三朝,多年战火早已烧尽了家族荣耀,“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如今此庄与其他村庄并无他样。

往日荣光,仅在村中遗老的絮絮碎言中,间或一闪。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陶家庄百姓虽然也过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农作生活,可是村中男子气宇轩昂,女子钟灵毓秀,待人处事彬彬有礼,举手投足尽显贵族气质。

然而,在这个以胖为美的时代,长得再好看,贵族气质再卓尔不群,也比不得多长几斤肉实在。偏偏陶家庄百姓,吃肉吃的药铺“消食散”都卖干净了,也不见长一丝儿肉。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比人心更可怕的是谣言”。有些人天生就是怎么吃都不长肉的体质,本就不是什么怪事。唯独到了陶家庄的百姓这里,成了不得了的大事。

贵族出身的陶家庄,虽然家族没落,骨子里那份气质就像易瘦体质,与生俱来。多年来除了与其他庄户做些买卖交换,极少来往。纵是市集买卖,虽说礼貌周到,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就连乡邻提亲,也是千挑万选,门当户对,家境殷实之户,方入赘或下嫁。

俚俗百姓对此早就看不顺眼,奈何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多年。恰逢如此时机,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一时间,谣言四起——

“陶家庄祖上根本不是什么贵族,而是一伙流寇,劫杀了搬迁异地的陶户贵族,携着金银财宝,冒名顶替定居于此。不长肉也是因为祖辈损了阴德,后辈体内阴气过重,消不得福分。”

“陶家庄娶嫁到外庄的人,无一例外,再殷实的家境,没几年就破败了。”

“难怪平时见到咱们都畏畏缩缩,原来是作为心虚啊。”

“你瞅瞅陶家庄的那些小娘们儿,一个个走起路来,屁股恨不得甩上天,非娼即婊之相。”

“据说那群流寇把劫来的财宝埋在陶家庄的后山,金气太重。金克木,五脏木为肝,肝衰之人,体瘦面白。能胖起来才怪!”

“别乱嚼舌根子,当心这些人匪气未除,杀你灭口。”

“怎样?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谣言愈演愈烈,方圆百里,竟都认为陶家庄确是土匪出身。此事甚至惊动了官府,大队人马入庄盘查数日,并无异样,方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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