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1/2)

得!这俩人互相捧臭脚还用上书面用语了。当你们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呢?

我心说小爷早想到了,喝多了舌头不利索没赶上趟儿而已。郁闷之余,难免抬杠,微微一笑做“你们仅知皮毛”状:“祭祀阴人,都是用纸烛做成阳间玩意儿,随火焚烧成阴灰冷烟,取‘灰飞烟灭,阴存阳灭’之意。那些食材可都是阳货,哪能伺候那些东西?”

“老羊,你知道渡劫么?”方旭东收起笑意,又低着身子把那颗大脑袋搁在一堆盘子上面,眼神里竟有一丝恐惧,“不是女孩每个月那几天,就是那个正儿八经的渡劫。”

关于“渡劫”,我之前记录的经历中有过详细解释,还因此遇到几件离奇诡异的事件,就不多解释了。

“渡劫?”我的脑袋“嗡”了一声,头重脚轻有些晕眩,“你是说?那些食材……月公公,你是怎么想到的?”

“南少侠精通中国传统文化,第一反应自然是祭祀之类的事儿,”月饼扬扬眉毛,摸出一枚桃木钉摆在酒杯旁边,“蛊族是干嘛的?可不是拿纸烛喂养蛇虫吧?老方,你继续……”

“这就是月老师传说中的桃木钉?!”方旭东的脑回路实在跳跃,搁着正事不讲,倒是对桃木钉大感兴趣,想拿手里把玩又很不好意思地扭捏着。

“送你了。”月饼这人虽然性子冷淡,但是对认可的人,异常热情爽快。

“真精致啊!这是百年雷击老桃木做的吧?我一定好好珍藏。”方旭东摩挲着桃木钉,曲指弹了弹钉尖,“这动静儿,真脆生!”

“老方,咱谈点儿正事行不?”我从背包里掏出瑞士军刀,“啪”地拍在桌上,“讲明白了,这把刀送……咳咳……借你玩一会儿。”。

邻桌刺龙画虎几个小年轻正进行到酒后相互吹牛环节,无非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个打十个”的恩怨情仇,情节大多雷同于香港黑帮片,被我拍桌子的声音扰了兴致。齐齐扭头正要聒噪质问,趁着酒兴尽显英雄豪杰本色。看到桌上明晃晃的军刀,二话不说默默转身,低头接着喝闷酒。

“你这淘宝货的军刀,有啥稀罕的?”方旭东撇撇嘴满脸嫌弃,“聊到哪儿了?”

这要是倒退几百年,就冲方旭东这句话,我能立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戳他几个透明窟窿。如今只能暗自忿忿:“你才买淘宝货!你全家都买淘宝货!这是全球只做了200把的victorox限量款,好几万的专用格斗刀!不稀罕?你稀罕得起么?”

夜半钟声(10)

方旭东是江浙两地著名金融讲师,闲暇之余,喜欢摆弄相机。没曾想还颇有天赋,拍出来的照片在本地论坛很受好评,国内几家摄影杂志都发表过作品。

去年,他想拍几组杭州市井生活的系列照,烟火气十足的胜利河美食街自然成了取景地点。当李晏不经意出现在他的镜头里,顿时惊为天人,连续几天坐在饭店对面的茶铺,偷偷抓拍。

(方旭东讲到这里,我差点被啤酒呛着,咳嗽几声:“老方,能把偷拍讲得这么清新脱俗,也就你了。”

“怎么是偷拍?自然拍摄才是摄影的最高境界,摆拍千篇一律的网红造型,太低端了。”)

连着拍了七八天(我心说方旭东你到底是热爱摄影艺术还是热爱貌美如花的女老板?),方旭东发现个很蹊跷的事儿。

他把照片拷贝进电脑浏览,起初只是挑选照片,渐渐注意到照片拍摄时间,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说呢?李晏的生活太有规律了。不应该说是规律,而是精准。

每天,凌晨一点熄灯,早晨七点开门,九点备菜,十一点起锅,十五点歇火,十七点起锅,二十一点打扫门前卫生……

如果某一天是这种作息,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连续那么多天,时间分秒不差,就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关于李晏的谣言,方旭东也有所耳闻,没当回事儿。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这么漂亮的单身女老板呢?然而,李晏精准的生活规律,让他意识到,这个女人似乎在隐藏或者做某件事情。

(“去年杭州大暴雨那晚,你看到,哦,拍到了什么?”

我突然问了一句,方旭东像见了鬼似的差点跳起来,瞪圆那双小胖眼:“老羊,你怎么知道?”

——

宋,《世语杂说》——“开封狂生,性倨傲,藐权贵,终日以酒为伴。每每大醉,狂言‘汝等凡人,岂知天地玄妙。’众人皆笑。狂生不以为意,归草庐酣眠。每日子、辰、巳、申、酉、戌、亥七时,必起居扫室备膳。众称狂生怪异,皆轻视。唯南山道观王真人尊之,常予银钱菜蔬。徒不解,真人叹曰:‘假以时日,必有分晓。’忽一日,天地变色,暴雨大作,电光似蛇,正中狂生草庐。行人躲雨,隐约可见,银灰两影,立于庐前,与狂生相揖作别,须臾不见。雨停,狂生不知所踪,一时奇谈。余载,某富贾携数车财物,资南山道观。王真人笑拒:‘汝得此奇遇,当普济世人,岂可在意一道一观?然汝际遇,违天地阴阳,即善亦恶,寿不足九载。’众人方悟,富贾乃狂生。如此数载,又一日暴雨倾盆,狂生赤体狂奔,凄厉呼号,双目尽赤,爆裂而亡,正是九载之数。

或曰:‘狂生醉卧山间,遇双狐,有灼伤。狂生怜之,采药治其伤。忽一日,一狐口出人语:‘吾修炼三百余年,精元不固,遭天劫。须每日七时,以祭礼供奉。若能渡劫,必赠阴眼,可识钱财,得富贵’。

狂生亡,王真人云游,终不归。观壁留诗——世人皆道金银好,谁知性命方为妙。人妖共济违天理,九载定数太了了。”

——

“古城图书馆的藏书比百度还靠谱。”方旭东听我讲述关于“阴眼”、“渡劫”的记载,砸着嘴吸口凉气,拿起手机翻了好一会儿,递给我和月饼。

那是一张拍摄于雨夜的照片。按着拍摄角度,方旭东应该躲在饭店对面的街拐角。饭店斜上方,极远处的天际,闪电蛛网般遍布于阴暗沉重黑云,将天空割裂成一块块不规则形状的碎块,就像一面被石子击中的厚玻璃。

其中一道闪电,笔直地劈中饭店,使得黑暗中骤亮起一小块近乎灼白的区域。三条细长模糊的人影,呈“品”字形站在门口。月饼滑动屏幕放大照片,我仔细看着,心脏“砰砰”狠跳几下。

其中一道人影,看身形穿着,就是这家店老板李晏。另外两条人影,却显得异常古怪。

她们身形纤细应该是两个女人,头部两侧分别探出两对尖尖的三角形的东西。臀部位置挂着两条毛茸茸的蓬松阴影,垂在半弯曲的双腿中间。而她们的面部,似乎有一截尖尖的凸起,正对着李晏……

我又观察了几个细节,只觉得心口发紧全身冰冷,怔怔地盯着月饼:“李晏养了两只狐狸精?渡劫成功,赐了她一双阴眼?”

月饼像老僧入定,低眉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搭理我。

“我写的那篇《铸剑》,多少从这件事里要了些灵感。”方旭东摆弄着月饼送的桃木钉,“看你朋友圈,你和月老师路过杭州,所以……”

我心说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宴席,敢情老方藏着这么一层心思。难不成让我和月饼为民除害,收了李晏?这么漂亮的女人,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机缘巧合得了双阴眼,干干净净赚自家买卖钱,轮得着我们多此一举?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何况,真像书里记载,李晏最多还能活九年,就透支了一生的气运……

“老方,你拍到照片,有没有受到影响?”月饼从背包里掏出一截竹筒,爬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瓢虫,探着须子“悉悉索索”爬到方旭东左手无名指。

“这就是月老师喂养的蛊虫?!”方旭东像是中了彩票般兴奋,也不问月饼要干什么,很信任地由着瓢虫刺破皮肉,“簌簌”地吸了两滴血,“要说受到的影响,就是又胖了三四斤。没啥睡不着觉、做噩梦、精神恍惚、听见有人喊名字的怪事儿。”

瓢虫吸饱鲜血,翅膀上的十五颗圆点由黑转红,几秒钟工夫又转成黑色,懒洋洋地爬回竹筒。

月饼的蛊术五花八门,很多手段我也云里雾里,寻思着估计是用蛊虫试试老方体内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看瓢虫状态应该没啥事儿,也就没再多问。

关于李晏和两只渡劫狐狸,我倒是有了些别的念头。只是老方在旁边,不方便多说。

“老方,我和南瓜有急事,一定要赶到苏州。”月饼把竹筒放回背包,起身和方旭东握握手,“等忙完了,一定回来请你喝大酒。”

方旭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你们这就要走了?这家店……”

“老方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背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世间有很多事,遇到了就是遇到了,只是命里该有的一段经历,没有必要过于纠结。”

“你们不会发现了什么,把我送走再折回来吧?”老方反应倒是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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