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是一场早就被策划好的“杀猪局”,陈木利、李奉先、燕子早就在赌牌、赌桌做了手脚,以好友身份引我入局,不动声色让我输得倾家荡产。
现在,他们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好牌。我手里的牌,稀烂……根本没有翻本的可能性。
那么,唯一能破了这场必败赌局的契机,就是赌注。
每一场精心策划的赌局,都必然有操纵者无法拒绝的筹码。只要我不把这份筹码推上赌桌,那么……
一切都没结束。
游戏,才刚刚开始!
——
巨型石洞里回荡着我方才那句话的尾声,四人皆寂然。
陈木利目光锐利,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李奉先肥嘟嘟的脸腮向眼角堆积,又像是面部肌肉撑不住这份重量,极快地耷拉下来,坠到嘴角乱颤;燕子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处在我左侧的第三个石棺,眉宇间拢过一抹哀戚。
我再没言语,为了避免陈木利从我的眼神中看出破绽,索性舒舒服服地靠在石椅,闭目养神。
一秒、两秒、三秒……
我的心脏,跳动了150多下。在这大概三分钟的时间里,偌大的地下石洞,只有我们四人微弱的呼吸声。
“南爷,我们……”陈木利搓着双手,再无那般嚣张阴狠的气势,斟字酌句地问,“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我彻底松了口气,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睁眼冷笑一声,依然没有言语。
短短几分钟的心理博弈,我赢了!
虽然手里依然握着一把烂牌……
可是,稍纵即逝的翻盘机会,出现了!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他们,把全部筹码,推上赌桌!
往事如烟(二)
我又默然了两三分钟,心说抻得差不多了,再这么端着,真把这三个人惹急眼了,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寻思寻思,慢悠悠来了句“给我一个合作的理由”。
“南爷,您和月爷,都是好人。”陈木利久违的木讷神色又现于眉宇,“当……”
“木利,咱能别整这些虚头巴脑不?”我不耐烦地打断陈木利正要打出的感情牌,“我们是好人就活该被你们糊弄这么多年?好人就该死是吧?你这不是扯淡么?麻溜的,既然要合作,就谈谈条件!还有,我都快被捆成粽子了,也不知道解开绳子让小爷松快松快。啊?这是合作该有的态度么?要是换做李奉先獐头鼠目的德行,闹着么一出儿,我倒也不觉得有多意外。相由心生嘛。哦,就算换做燕子,那股子骚劲儿,和奸夫串通好了扶你起来喝中药,我也能接受。怎么偏偏就你?脸上扑点土就是个刚出土的兵马俑,这么老实的人,居然能干这种丧天良的事儿。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老话确实比‘相由心生’靠谱。”
虽然没有扭转局面,可是我晓得,目前已经性命无虞,甚至隐隐掌握了些许主动权。也就没啥顾忌,言语里夹枪带棍地把这三人挨个恶心了一遭。捎带手,还挑拨了几句陈木利、燕子、李奉先之间的关系。
我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还藏着更深层的原因。
任何人,都不是泥巴捏的、木头刻的,都会有喜怒哀乐的情绪。要想得知对方内心真实的想法,最直接的方式不是敞开心扉畅所欲言,而是激怒对方。人,只有在愤怒时,才会彻底放下心理防线,表现出极端的行动和过激的言语。
当下,我属于“奇货可居”,他们肯定不会“极端的行动”,那就等“过激的言语”里透露出更多的线索。
“上伐其谋,中伐其交,下伐其兵”。两军博弈,胜利的天平,往往不是向“兵强马壮拽得和二五八万似的”那边倾斜;而是破坏敌方内部关系,情报收集工作做得更详尽的那一方。
只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胜利的砝码,会一点点儿落进我这边的托盘。
出乎意料,我期待的大发雷霆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陈木利、燕子、李奉先满面笑意地互相瞅着,燕子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随即,李奉先、陈木利更是“哈哈”大笑。
而且,这三个人笑得,怎么形容呢?用句蹩脚的描述就是“在欢乐祥和的气氛里开怀大笑”。笑容之真诚,笑声之爽朗,笑态之自然,绝不是某些综艺节目,雇了些群众演员在台下笑得那般虚假。
这下可好了,轮到我不明所以地尴尬了,心说刚才那几句话这么好笑么?不能啊?短短几句话,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这咋还乐上了?难不成也是跟我玩心理战呢?
“奉先……咳咳咳……”陈木利笑得呛了嗓子,恨不得把肺管子咳出来,“还真让你说着了!哈哈哈哈……”
“嗐!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的事儿么。”李奉先笑得腮帮子酸疼,左右活动着下巴,色眯眯的小眼恨不得把燕子的衣服剥光,“嫂子,愿赌服输啊。”
“呸!”燕子的脸庞晕起两坨绯红,媚眼含春地娇笑,“那也要看你哥愿意不?”
“木利哥,你是不是要说……”
李奉先顿了两三秒钟,和陈木利对视着异口同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一个娘们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俩人又捧腹大笑。倒是燕子,虽说也是笑意满面,春水荡漾的双眸中,却闪过一丝寒意。
我看在眼里,隐约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又烦他们聒噪,忍不住喊了句:“咱能继续斗智斗勇不?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笑场?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专业的反派。”
笑声戛然而止。
“在决定对谁先动手之前,我和奉先的想法有分歧。”陈木利习惯性地搓着双手,掌心老茧摩挲的沙沙作响,“我觉得你比较好对付,奉先认为月爷容易下手。”
“南爷,这可不是往您脸上贴金呐。月爷满哪儿都比您强太多,只要不瞎,任谁都能看出来。”李奉先虽说已经不笑了,依然是那副笑模样,“可是我觉得,就凭一点儿,月爷更好对付。”
“月无华比我更重感情?”
“不不不。要说重感情,您和月爷对朋友掏心掏肺,绝对是我见过最像爷们儿的男人。”李奉先脸上的敬佩神色倒不是伪装,“只不过,您比月爷怕死。”
“因为怕死,就会谨慎,就会犹豫,就会多想。”燕子拢起散乱的头发随手束成马尾,红肿脸庞清晰可见陈木利粗粝的指印,“就不会在做某些决定时义无反顾。就不会像月无华那样……”
“您可能想不到,月爷是自愿的。”李奉先自顾自说着,往陈木利站立的方向挪了几步,“如果没有他的配合,这个局根本做不成。当然,他不知道我们要这么做。他只是太想……呵呵……这么说起来,月爷确实比您重感情。”
“你被我们救醒,根本没提月无华,张口闭嘴谈合作。依着你们俩的关系,这正常么?你觉得我们会信么?”燕子也挪动着脚步,右手很自然地摸着马尾辫,“南晓楼,想套出线索,做得有些急了。”
虽然李奉先和燕子一唱一和,句句戳中要害,让我根本没有应变回旋的余地。可是,我的注意力,却放在另外一件可能要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