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糖看着面前两双看着都很暖的鞋,忽然不知为何来了一句:“他个子很高,但有一次蹲下来给我穿了鞋。”
元归云灰眸定定的看了江西糖几秒,伸手拿了一双棉袜。
“这双喜欢吗”
江西糖点了点头。
元归云蹲下来,替江西糖脱了鞋,脱了袜,缓缓地给他白皙精致的足套上了棉袜。
一滴温热的眼泪,忽然砸落在元归云的手背上。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跟谁说……”
江西糖的泪越落越多,他哭的无声无息,漂亮脸上的表情看着比外面的雪花还要脆弱。
“……霍从好像是文字堆砌出来的一个人,我好像也是文字堆砌出来的……我接受但却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霍从死了……可我还活着……我……我不明白……”
“我觉得……我是虚的……是个胆小鬼……我不敢真正为谁而哭……”
“可我又好像知道……他杀我是为了我保护我,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元归云静静地听着,替江西糖换好了鞋。
这两双鞋,终究还是他替江西糖选了一双。
“公主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吗?”
江西糖捂住脸,声音破碎:“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的眼泪究竟是为谁而流?
再次活过来,江西糖的心,一直是空的。
他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被定义的自己又是真实的吗?这样的自己,考试又有什么意义?
“那公主知道自己有抑郁、自闭的倾向吗?你不是相信依靠我,你是不想说话,我说对了吗?”
江西糖依旧落泪,没接话。
元归云没继续问,他替江西糖擦眼泪,声音很低:“会痛苦正是因为活着。你跟我,现在只能活着向前走,无法回头。”
“以后能理所当然地跟我提要求了吗?”
江西糖眨了眨湿透的眸,他迟疑着给不出答案。
元归云却说:“不用怕,我会陪你一直向前走。”
江西糖吸了吸鼻子,半晌才用哭奶了的声音说:“……我不喜欢脚下这双鞋,鞋头……太尖尖了。”
元归云没说话,立即帮他换了另一双鞋。
另一双鞋是圆头,鞋头看着圆润,没有尖锐的棱角。鞋身右侧,还挂着两个毛绒绒的小雪球。
这大概是第一次江西糖在元归云面前,展现了他的个人喜好。
从江西糖的喜好以及他进入考场后的表现综合来看,会发现他的性格中,“逆来顺受”的属性份额占有很高的比例。
不过,并不是说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就好拿捏,是脆弱的。这类人的柔软外表下,普遍都会藏着一颗定时炸弹。他们总是跟着风向走,风往左边吹,他们就去左边。风往右边吹,他们就去右边。看似毫无主见,可其实在跟风的旅途中,他们内心不为人知的想法一直会累积变大,这种沉默的变化会让他们的身体变沉。
等到有一天,他们一如既往地选择跟风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体太沉,跟风走不动了。这时,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不管接下来会不会碰见新的风向,他们心里的炸弹,都会爆炸,最后只留下不解的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案。
元归云遇见过不少这样的人。
他们爆发后,别人总是诧异地说,这人疯了。可哪里会有人忽然间就疯了呢?
江西糖目前表现出的行为模式,就是这种人。而只要了解这种人,相信都会跟元归云做出同样的决定:先破后立。
再温和的话语,也无法掩饰元归云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清除了关于霍从这股风留下的重量。
他表面说的是,霍从或许有一天会回来,可实际上说的却是,他的存在,就代表霍从从一开始就丧失了资格。
不见旧风,怀疑过去,质疑自己,精神迷茫——这种情况下,江西糖只能选择向以前一样,依附于新风。
这是一种必然的选择,也是一种必然的走向。
江西糖看着换好的新鞋,揉了揉眼睛,慢慢不哭了。
元归云调整好了两侧交缠在一起的小雪球,才站起来。
江西糖没说话,元归云也跟着沉默不言,两个人陷入了交谈后的沉默。明明刚才江西糖还哭着跟元归云提要求,元归云也单膝跪地给江西糖脱袜穿袜换鞋,可此刻,他们彼此之间的气氛,就好像两个陌生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东西而僵持着。
“……我不是想折辱你,也没有想让你给我穿鞋。”
江西糖哭过的声音还是听起来奶奶的,他主动打破了僵持着的气氛,却说出了一句否认他之前所言的矛盾话语。
看似过河拆桥,元归云听了后,却因此露出了很淡的笑,他没想到冷静下来,江西糖第一件事是解释这件事。
“公主,我知道,这也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穿鞋。”
元归云知道公主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也知道,他当时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心有不甘,才会紧紧抓住最后一丝旧风的气息。
当他愿意蹲下身用大手捧住公主白皙柔软的双足时,旧风便彻底被宣告死亡。
元归云没有再补别的话,仅仅这一句话,就让江西糖高高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江西糖睫毛,眼睛,双颊上还残留着泪水流过的痕迹,但他却忍不住眸光微动,对元归云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