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日苏祈的表现着实令他吃惊,此事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盘问,如果不是侥幸,那确属苏家至大之幸事了!
“苏大人,且留步。”
引路的太监停步招呼,而后进殿去了。
苏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金銮殿外,而门下已经站着几人,正是才被召集过来的几个官员。
几人相互对视,默默打了个招呼,便屏息等待。
韩陌到了干清宫,刚好与苏绶他们遇见个正着。
想到先前遇见苏婼的经过,韩陌特意看了苏绶两眼。
苏绶只道他这眼神别有意味,顿时内心发紧,唤了声“韩大人”。
韩陌怎么也想不到先前无比急迫想要见到的苏绶,此刻这么巧就在眼前,如此克己复礼的他,竟会生出那样刁钻泼辣的女儿?他是真想不到平时这父女俩是怎么相处的。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良久,他到底是闭紧了嘴巴,没把苏婼无礼踹飞他的事说出来。
正好通报的太监出来了,召唤苏绶等人进内。
韩陌等他们跨了门,便也拱手问太监:“常公公,里头现如今什么情况?……”
殿里以罗智为首的一批官员早已经轮番诉说过韩陌的罪状,苏绶进了殿,只见皇帝垂眼坐在御案之后,两手互抱,时而摸一下嘴上的胡子,认真倾听,时而又看一眼下方说话的人。
御案左下首立着位身形魁梧的紫衣高官,这人京城里人都认得,便是韩陌的父亲镇国公。
镇国公此时正怒视着罗智:“韩陌虽有些许过激,却也是为查案,倘若三司官员给力些,不也用不到他威逼么?我记得罗大人正是案子里的嫌疑人吧?眼下案子尚未破解,杀害袁清死者尚未查明,你这么着急跳出来做什么?!”
罗智激动地向皇帝道:“皇上,有这么多位大人作证,东林卫镇抚使韩陌伪造证据,无理取闹,构陷于臣的罪名已坐实,而镇国公还在此无理狡辩,还请皇上还臣以清白,并对韩陌依罪惩处,以儆效尤!”
镇国公怒瞪他:“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倒是把杀害袁清的过程交代清楚是正经!”
“皇上!”罗智扶着地板,痛心疾首,“据臣所知,他入职以来,除去仗势欺人,既无建树,也不服管束,东林卫是何等重要之衙所,韩陌性情暴戾,目中无人,横行霸道,颠倒黑白,不宜留在东林卫,更不宜担任镇抚使这等重要官职!臣今已蒙冤,若再让他查,日后必然还要有人蒙冤啊皇上!”
求仁得仁啊!
苏绶就在罗智左后方站着,听得他言辞铿锵,只觉有些无聊。
韩陌在京城确实没落下什么好名声,苏绶对他印象也不好,但若说他没有建树,苏绶却无法苟同。
这些年经由韩陌揪出的贪官污吏还少吗?光是京畿周边县衙,就几乎被他撸了个遍,而且一拿一个准,哪个不是朝堂的祸害?
换句话说,要是他当真乱来,还能轮到今日他罗智再来告状?都察院里头没有眼亮的人?满朝堂找不出个眼亮的人?皇上和太子也都看不见?
也就他罗智能睁眼说得出这瞎话。
“皇上,韩世子在外求见。”
正说到这里,太监常思就走到御案旁侧禀了这么一句。
镇国公扭头望外,顿时愣道:“他来干什么!”
皇帝把杯子合上:“来就来了。嚷嚷什么?”然后朝门口招招手:“你进来!”
韩陌听到了,恭身走进来,在大殿之中目不斜视的行走姿态,倒颇有几分他老子镇国公的气派。
当年皇帝还是亲王时,在潜邸遭遇刺杀,大火蔓延了整个王府后院,时任其侍卫的镇国公正好在府上等待妻子分娩,闻讯后不由分说,单枪匹马杀进去,把中了暗箭的皇帝从锁住的厢房里带出来,自己烧得眉毛胡子只剩了一半,衣裳也烧剩三分之一,至今耳朵脖子后我还留着片疤痕呢,但皇帝却被护得安然无恙。
当然,韩家本来就是武将之家,镇国公的祖父也是朝中的三品将军,不然镇国公也没资格入选侍卫。
说起来,那被锁住的厢房,还是苏绶的父亲、曾祖爷的长孙苏觅打开的。这件事也曾让苏家在大周史上记了一笔。
可是短短几十年过去,苏家祖传技艺竟沦落到无人支撑的地步了,苏绶心底发虚,虚到他不得不把心思调动到眼前事来保持镇定。
“臣韩陌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陌跪地山呼,十六七岁的少年,声音也是清朗有力的。
镇国公看样子很是不愿意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含着三分愤怼看着他。
皇帝道:“你来得正好,兵部郎中罗智正告你诬陷他,你怎么说?”
韩陌回道:“回禀皇上,袁清被谋杀一案还未审理完毕,臣早就向大理寺递交过人证,证明罗智与袁清之妻何有苟且之实。如今凶手未曾查明,罗智仍是最大嫌疑人,他状告臣,不过是倒打一耙罢了。”
“皇上!只有人证,岂可算数?况且,他就是伪造几个人证出来也不是难事!如今京畿内外,谁不知道韩世子素有恶名?受他欺压的人还少吗?他胁迫几个百姓替他做伪证,这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罗大人这么说可有凭据?要是无凭无证,那你就是当着皇上的面在诬陷我了!”
口口声声告他无谋杀证据的罗智,竟忽然被他反将了一军!
但他不甘示弱:“那你拿着个空箱子谎称有火药机括还有证据,逼迫苏大人解锁又是怎么回事?——苏大人也在此,先前你是如何凭那个所谓的证据逼迫苏家,可是有目共睹的!苏家在大周素有清名,你一个黄口小儿竟然命他们不顾安危强行破锁,敢问,你韩陌可曾把朝廷命官的性命放在眼里?!”
苏绶此时被罗智点名,万分不愿令韩陌误会更深,走出列道:“禀皇上,韩大人先前虽是有过激之举,却也属事出有因,臣不敢怪罪,也未曾怪罪。”
“苏大人!”罗智扬高声音,“你为何竟要帮着韩陌说话?!”
韩陌目光扫过苏绶,而后冷声道:“陈述事实就是帮我说话?罗大人既然说那箱子本就属于我伪造,那就说明里头没火药我也是知道的。既然我知道没火药,又怎么会有不顾苏大人安危,逼迫其开锁这样的事?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罗智辞穷。
先前被韩陌威慑过的潘松龄早被害罗智这蠢货弄得不耐烦,当下站了出来:“皇上,罗大人与韩世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场纠纷臣以为暂且可先搁置。但韩世子那只铜箱,早前是在朝上出示过的,他当着百官的面亲口表述箱子里装的是证据,也曾亲口说过箱子里有机括火药,如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这欺君之罪无论如何已然坐实,请皇上发落!”
潘松龄是三司的老官吏,这话摆事实讲道理,比起罗智的狡辩显然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