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任职顺天府捕头,那自然得是查案办案,建立政绩。老百姓可不管你们朝堂上怎么倾轧,谁能够维护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就认谁是好官。
“而大人通过办案,就能够迅速地扭转口碑和处境。到时候你想要人手也好,想要行事的便利也好,自然也都有了筹码。”
韩陌神色微顿,注视她半晌之后,他缓声道:“我才入巡捕司,哪来的案子可以查?”
“所以我就说跟韩大人合作。”
苏婼把可入喉的茶送到唇边抿一口,放下来:“三年前的六月初十,京畿南郊河河岸突然塌堤,河水倒灌堤下村庄,工部记载死亡六十三人,致伤致残二十八人,公布的起因是洪水冲毁了堤岸。
“但最近民间有传闻,坍塌的堤岸其实有可能是人为所致。
“三年前这桩案子惊动朝野,韩大人想必也听说过。这可是关系到几十条人命的要案,涉及到几十个百姓家庭。大人若能查清楚堤毁的真相,那我想,罗智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应该可以就此抹去了。”
韩陌原以为她不过是耍耍心眼儿,没想到她还真有案子。
他问道:“证据呢?”
“我没有证据。不过,”苏婼抬眼,“我相信去工部一定能找到证据。”
韩陌皱眉。片刻后他哂道:“你在耍我?”
“我再也没有如此认真过。”
“你无凭无据,难道凭几个传闻,我就跑去工部给三年前的事故翻案?”
“大人自然可以不去。不过,除此之外,韩大人应该短期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目前困境吧?我相信即使是顺天府摊派下来的案子,也难以有这个案子同等的说服力。”
屋内陷入一阵静默。
韩陌一点也不想相信她,这个丫头实在是太狡猾了,光挂出脑门来的就有八百个心眼子。但此时此刻她双目凝视着自己,没有丝毫躲闪退避,甚至她的眼底还隐隐跃动着一丝火苗。
韩陌的抗拒被这丝火苗逐渐地逼退。
转眼他抬起头,深深道:“这个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何你会说是‘合伙’?”
苏婼看着窗外:“我们家庄子就在南郊河畔,在昨日街头与韩大人发生误会之前,我在庄子上住了三个月。碰巧,这些失去亲人的百姓,有一部分是我家佃户的家人。
“作为东家,既然他们对工部认定的灾情一直抱有疑虑,我想替他们要个真相。”
你也认识她?
这说法倒似合情合理。
韩陌缓缓抻身。
这时候对面人又往下说起来:“我已经把意思说得很明白,韩大人是接受我的提议接手这个案子,还是继续去苏家要人,但凭大人拿主意。”
韩陌拇指摩挲着杯沿,一会儿道:“这些佃户的名字住址?”
苏婼转头示意扶桑拿纸笔。
纸笔在出门的柜台就有。拿回来后苏婼接在手上,铺纸写下一串名字,后又接上地址,写完递过去。
韩陌扫了一眼,只见纸上一笔字婉转又不失气劲,活似笑里藏刀的她。
他把字折起来。“我有一事不明。”
“韩大人请说。”
“令尊是大理寺少卿,主管刑案审查,况且照你的说法,你是为自家佃户出头,那正该禀报令尊,由令尊去查才是,为何找上我?”
苏婼望着茶盅,半刻后抬头:“苏家哪里比得上镇国公府实力雄厚?家父虽说官位比大人高,论起底气,也不如大人这么足啊。此案背后必定涉及许多人,不瞒韩大人,我是不敢禀报家父。这种案子,也只有韩大人才扛得下来!”
“少给我拍马屁!”
韩陌冷哼。转而他站起来:“我会先去查实。”
“韩大人尽管去。”
下了楼梯,韩陌在檐下回头往上望了一眼,然后才上马离去。
而苏婼站在窗内,直到他消失在街头,也才收回目光。
扶桑抚着胸口:“好险,差点就让韩大人给拿捏住了。还是姑娘聪明!竟然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应付了过去。”
苏婼扬扬唇角,什么也没说,走出房门。
担心韩陌执意要带走苏祈是真,但合作之事也不能说假,不然,她怎么会突然之间信手写得出那么多名字呢?
衙门里今日已经没有再去的必要。镇国公府这边,窦尹和宋延都已经在安庆堂等着韩陌回来。
等他进门坐下,宋延先问道:“世子去探苏祈,可曾探得什么?”
韩陌先在窗下站了片刻,然后才把怀里苏婼写的那张名单递给他:“这是三年前南郊河坍塌致死的一批灾民的家属,你去查查,这名单上的人与丧生的人是否对得上号?”
宋延看了一眼名单,又看了眼他:“我这就去。”
窦尹目送他离去,转回来问韩陌:“这名单是怎么回事?三年前这桩案子,虽然伤亡很大,但是工部早就勘察定案了,也做出了该有的抚恤,如何眼下又要核实灾民?”
韩陌坐下来,扭头看他:“有人说,南郊河这桩案子还有隐情,造成河岸决题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窦尹愣了下,失声道:“那可是好几十条人命!”
“是啊。”韩陌凝眉,“打从圣上登基,出现几十条人命的自然天灾都不多见,倘若是人祸,那背后得拉扯上多大一团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