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未必认得我,怎么可能吓到?”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是堂堂东林卫前镇抚使吗?这么牛,怎么会让人不认得!”
韩陌真真不喜欢她这把嘴。她是时刻准备着怼人吗?他沉气:“我不露行藏,隐姓埋名跟你去,可行?我当你护卫。这总行了吧?你堂堂鬼手,也得有个护卫从旁护驾才够派头啊。”
苏婼搅动着碗里的桂花羹:“要收钱吗?”
“收什么钱呀!咱们都这么熟了!”
“这你可打住,”苏婼停手说,“我跟韩捕头可没有什么私交,大家都是出于利益合作。你可别打什么到时候让我白干活的主意。”
韩陌不乐意听这话:“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保证白给你当护卫,你就说带不带我吧!”
“带。”
苏婼果断拎起铜箱,“走吧!”
这利落的样子,仿佛她就在这儿等着他这话似的!
韩陌多少又有点钻坑了的感觉,但虱子多了不咬,懒得跟她理论了。
小阎王霸道归霸道,做起事来还是周到缜密的,约好了接锁的人在河边船里碰头,他提前半个时辰就让人在四面埋伏着,直到确定方圆半里路内连树上趴的鸟儿都不可以在外瞎叽叽,他这才打发人登船把锁给交了,然后取了银票回来。
以往苏婼与秦烨得搞半天的差事,给他前后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就办妥了,苏婼也不得不承认办这种事,东林卫出来的小阎王确实是更擅长的。
拿到银子,苏婼不加停顿地就塞入了荷包。而后前往城西取铜料的卖家处。
矿石与食盐都属于朝廷管制范围,民间不准私自开采,一旦捉到了,事情就可大可小。但是法律的设定往往就反证了事实存在,所以即便朝廷禁止,私采这样的事也是屡禁不止。
后来朝上不知谁提出的“水至清则无鱼”的理论,主张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超过一定量的采集,就酌情罚点钱了事。
如此虽然有悖朝廷王法,但是前世却给苏婼这样的人保留了一条活路。她是一直到在湖州正式开铺之后才走正规矩渠道取料,之前一直都是如眼下这般私买。
坦白说,韩陌就是抓这种人的,苏婼带着他去,还真有种引着官兵入匪窝参观的感觉。
韩陌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十分新奇,路上有些没话找话:“你跟宋家的如姐儿结成手帕交了?你们怎么会玩到一起?”又问:“那日在他们敞轩,那么多女眷围着你做什么?张家那位大奶奶还对你那么亲热,她们对你有什么企图?”
苏婼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有这么聒噪,暗地里翻着白眼,然后就捡着顺耳的回上两句。
下车前她交代:“进去了之后不要乱说话,也不要摆什么架子,请你跟在我身后就是了。他们都是很谨慎的人,要是引得我做不成买卖了,韩捕头可是要负责的。”
韩陌今儿真没有打算逮人,就算逮也不会当着她在的场合逮不是?他亦步亦趋,鼻息捕捉着随风吹来的她的发香:“放心,从小我爹娘就教我做个有担当的人,真要是我的错,不用你说我也会负责。”
站这么近看来,死丫头的头发真黑真亮,跟上好的蚕丝浸染了上好的松烟墨似的,也香,不是浓到老远就闻得出品种的花香,而是隐隐的自然的不知名香草香,闻一闻,闭上眼睛就像是站在了繁花盛开的田野里。
为什么她不用惯用的桂花油?哦,想必是因为她若用了,别人一下就能猜出鬼手是男的。也难怪那会儿从来就没人怀疑过鬼手是女的。
“你——!”
韩陌刚想问话,不料走在前方的苏婼忽地停住了步伐,害他下巴差点撞到她后脑勺上。
他问:“你怎么回事?”
苏婼推着他快步避到了旁边一蓬木香花后:“是我二叔!”
前方来了几个人,也是步行,脚步却很快,当先那个正是她二叔苏缵。他们走到其中一间不起眼的院门前停下,抬头看了看,然后就推门进去了。
“是卖铜料的胡胜家,我二叔竟然找到这儿来了!”
苏婼不能说不吃惊。苏缵办事没有想像中那么糊涂,这是她早就已经有数的。但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经查到了这里!直接找到了卖铜料的胡胜,至少说明她思路对了!
刚才她要是快上一步,就已经被他撞了个正着!
“这下你惨了,”韩陌看向她,“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那她手上肯定还有别的线索,你想和秦烨再继续这样卖锁下去,这条路恐怕行不通。”
苏婼往后退了退,也沮丧地往下沉了一口气。
韩陌道:“先不要灰心,也许他并不是直奔这里,而是把城里所有卖铜料的都给找了一遍,只不过刚好就让你撞到了。”
世子大人威武霸气
苏婼望着那道门,心情实在谈不上有多轻松。
她完全把刚才韩陌说的那句话当成是安慰——当然韩陌居然也会安慰人,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眼下却管不了这么多。
根据她的经验,危机的苗头出现时,往往就已经潜藏着更大的危机。
苏缵都已经到了这里,她还要心存侥幸的话,那回头就只有她钻坑的份了。
“他们出来了。”
埋头琢磨的功夫,韩陌轻推了她一把。
苏缵已经走出了门口,停步和随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往胡同的这头走来。
苏婼像条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墙上。但花也是不可能完全把她挡住的。就在她打算干脆横着心跳出来直面这一切时,一只手忽然压住她头顶,把正起身的她按了回去,然后面前光影转暗,一袭宽袍堪堪挡在面前……
苏绶近期还在天工坊钻研锁道,但成效不佳。鬼手那把锁已经给他研究了一个遍,不免又催起苏缵。苏缵其实一直没闲着,忙碌了个多月下来,也有了不小的收获。比如说,他已经打听到了城中所有私卖同料的人的去处,这几日就在一间间的暗访。
方才去过的这一户,是第七家。他跟那人打听有没有人来买铜料制锁,那人缄口不言,反而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虽然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但店家的反应有些奇怪,他于是打发了人,回头好好来盯一盯。
虽是如此,也不能就此在一棵树上吊死,他还得继续去暗访。
刚走出没几步,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咳,苏缵抬头看去,只见前方一蓬木香花下,负手站着个高大英挺的少年,一袭玄色袍子衬得他十分威严。哪怕是背朝这边,光是背影也让人移不开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