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淳深深点头:“小的还清楚记得,当年得知谢家终于答应老太爷提出的议婚,老爷是多么高兴,要不是后来意外得知了就在那之前不久,谢家突然惹上了那么一件官司,老爷也不会心生怀疑,从而打发小的去暗查谢家应下这门婚事的原因。也不至于后来……”
苏绶搭在椅背上的左手冒出了青筋。
隔壁院里不知谁推了门,艰涩的吱呀声把宁静的夜幕划出来一道裂痕。
苏绶在这道裂痕的间隙里回头。“谢家族内其他在任上的人呢?”
“旁支五服之内在任上的三位,倒是没听说受到什么波及。”
“那看来我那位大舅兄,还是有些力挽狂澜的手腕。”
吴淳沉一口气,望着地下:“谢家如今也算虎死不倒威,家业缩减,秩序都不曾乱。”
“他若把心思用在了正道上,不去肖想些不该肖想的,何至于如眼下这般,打落牙齿也只能往肚里吞?”
苏绶说的这里深吸气,咬紧一口牙,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停下道:“谢家不是还有些留在苏家的下人吗?你已去谢家交涉,把他们送回去为由,亲自去徽州打探打探,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吴淳道:“那烟雨胡同这边……”
“让老二去,你不用管了!”
吴淳即刻俯身,领命而去。
走出门口时,他顿了一顿。门外站着的苏缵拢手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跨步走进屋里。
背对门口负手而立的苏绶以为吴淳又回来了,转身张了张嘴,看清楚人以后又把嘴闭上了。
“原来大哥还是放不下谢家。”
苏缵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来。
苏绶板起脸:“你这是什么话?婼姐儿母亲死了,我与谢家的情分也已断了,我有什么好放不下?”
“那你为什么听到消息就这么着急让吴淳赶去谢家?还说要把谢家的下人送回去,他们到了苏家就是苏家的人了,为什么要把他们送回去?”
苏绶横眼:“你难道不知道,前些日子鲍嬷嬷打碎了婼姐儿母亲的遗物,让婼姐儿给训斥了?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苏家不愿意养这样的闲人。”
“那你最起码也要问过婼姐儿的意思,他们是大嫂的人,大嫂不在了,他们就是婼姐儿姐弟的人。”
苏绶皱起的眉头显露出不耐烦。“你站外头听半天壁角就为了跟我在这废话?”
苏缵轻哼:“我觉得你对谢家根本就不是真的想断绝关系。”
“你要没什么别的事就出去。”苏绶走到了门边,一副要赶他出去的架势。
苏缵压根就没有挪窝:“你还关心谢家,那说明你对诺姐儿母亲也不是真的那么绝情,那你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对她?”
苏绶已经放弃搭理他了。把手从门上收回来,抬脚就出了门。
苏缵追出去:“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婼姐儿,说你成亲之前对她母亲有多么朝思暮想,你对她的变化都是来自于成亲之后。我对她有信心,我问不出来,她一定有办法问出来!”
走在前方的苏绶陡然停步,急转身后,顿时伸出一只手掌把他的脸撇转了一个方向!……
你对他们一无所知
伸出的这一巴掌并不是在打,只不过贴着苏缵的脸推了一把。但苏缵猝不及防,被这一拨,仍差点一个踉蹡撞到柱子上。
刚要嚷嚷,苏绶已经到跟前来了,坚守了规矩一辈子的他,猛一手就揪住了苏缵的衣襟:“你是要跟我犯浑?!”
苏缵惊呆了,他们几兄弟包括身在远方的老三,从小到大都很和睦,他很敬着大哥,但有时也会顽皮。方才他心里的确有着怀疑,但只是玩笑一般的试探,没想到苏绶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你……这是怎么了?”
喃喃的话语吐出来,苏绶含着怒火的目光逐渐地熄灭下去。
苏缵看着被松开的衣襟,再度抬头:“大哥这样子很不寻常。莫非是被我说中了,你对大嫂……对谢家,并不像外人看上去的那样?”
月光照着苏绶的背影,让他隐在阴影里的面孔模糊不清。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风和树在动。
许久之后苏绶转过头:“进屋。”
苏缵望着他跨入门槛,而后加快脚步也跟了进去,随后转身把门关了上来。
屋里还延续着先前的凝重气氛,苏绶挪了挪面前的纸张,很明显是在借此缓和情绪。
“你对谢家一无所知。”
这句话之后,屋里好像更加静默了。
苏绶在这一幕寂静里再次开了口。“我和兰韵的婚事,从头至尾就是谢家的一桩阴谋。”
苏缵忍不住上前:“当初明明是父亲母亲商量好之后再登门提亲的,是我们苏家主动求亲,怎么就成了谢家的阴谋?
“而且,我们家与谢家交往了那么多年,谢家的家风我们也是了解的,何况他们家家底丰厚,有什么需要图谋我们的呢?”
“他们家底再丰厚,终究与宫中关系不如我们牢固,我们天工坊掌握着全天下最全面最高深的制锁技艺,光这一点他们就比不上。”
苏缵愣了下:“谢家想要苏家这门技艺?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苏绶说着,伸手按开了旁边墙壁上的机括,从中取出了一个枯黄的竹筒。如同口子上还有蜡痕,他掏出一卷纸来摆在苏缵面前,“这是十六年前,我从谢家人口中审出来的供辞。画押的人就是谢芸身边的近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