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
韩陌刚刚表示出疑惑,女人立刻就紧张兮兮地冲他嘘声,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不要嚷嚷!外面到处都是坏人,不要让人听见!”
韩陌半蹲下来:“那金钟那么大一个,乃是扣在了地面上的,你怎么会搬得动它?”
“那钟上面,都有这么大个窟隆!”女人比划着,“刚刚能放进去!我昨天偷偷去殿里看过了,那口钟还好好的,我原先洒在上面和地面一圈的面粉都没动过!我求过菩萨的,菩萨可保佑着我们呢!他会让那些做恶的人下地狱,让他们不得好死!”
韩陌看她半晌,站起来,朝杨佑挥手:“眼下人多扎眼,你先带人去埋伏着,夜里无人时再行事。省得到时里头没有东西,不好收场。”
“是!”
杨佑走了,韩陌示意仆妇们把女人扶到凳子上坐下,接着问:“你什么时候跟袁清在一起的?”
……
却说宋延从西湖楼包厢里退出来之后,就与杨佑合计了几句,杨佑继续留下跟着韩陌,壮他的怂胆,而他呢,则去把今儿该韩陌的那份巡街的差事给完成了,虽说只是个小捕头,但谁还不知道韩大爷在公务上是个从来不含糊的主呢?
领着几个捕快串了几条街巷,正好窦尹派人来寻他,说要来见他。他便在盂兰街一家办丧事的主家门前站定,等窦尹到来。
窦尹连日都在大理寺跟陈珉-罗智这一系列的案件,罗智已经死了,陈珉一伙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刺杀罗智的人已经由皇帝交给镇国公经手,进展如何不得而知,目前皇帝交代给每个人的任务都很明晰,镇国公管住大局,韩陌则只需继续跟踪手头线索顺藤摸瓜。因而近日便无须日日蹲守。
昨夜里把林容的底细跟韩陌讲了,后来他就跑了,今儿也不知道他去审过没有?
一问护卫,据说他连衙门也没能呆得住,就急着去截吕凌的胡,心下好笑,便趁买夏至之祭要用的物事上了街,一面着人去打听宋延去处,一面进了座折扇铺子。
“拿几把上好的白面骨扇来瞧瞧,一定要你们最好的。”
他这里刚接了伙计奉上的扇子,旁边也来了人。
听到这道声音,他忍不住侧目往来人看了看。
你酒量如何?
来人显然也觉察了,转过头来,随后樱唇微张:“窦……大哥?”
窦尹扬唇:“宋姑娘。”
说完他目光下滑,落到伙计呈上来的一柄洁白骨扇上:“送心上人?”
夏至之祭有祭祀五谷,互赠折扇、香粉等习俗,折扇一般都是送给男子,且为白面,因为像宋家大小姐这样的世家小姐,总归不可能买别人现成的扇面送人,非得是自己给些墨宝才合乎雅意。
宋奕如脸上一红,恍如这骨扇烫手,慌忙地撂下:“不是……我送我哥哥罢了。”
说完又觉得更不应该了,送给宋泯何至于要急着撂开?
抬眼一看,窦尹满眼笑意,心里更懊恼。便咬牙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我撒谎肯定瞒不过你。又何必逗我,要看我笑话?”
窦尹握着扇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送也很正常。你不愿意跟我说实话,更加正常,我又怎么会故意逗你,看你笑话?”说完他点点头,移步旁侧,继续挑他的扇子。
宋奕如被这一说,反倒不好意思了。就走到他旁边,小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就是,就是,张家大公子前阵子指点我书法,我就想送他把扇子,作为感谢。但,但到底有些于礼不合,不想嚷嚷得人尽皆知罢了。”
“张家大公子?”窦尹道,“张偌?”
“你认识么?”
窦尹凝望她半晌,说道:“我倒没听说过你们跟张家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宋奕如脸上又不自在起来:“其实,也就是最近的事。上次我不是托苏姑娘的福,登门张家作客了么?还拓了他们家一张碑贴,后来,后来就慢慢地熟悉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心虚。
只有她自己知道上次跟苏婼去张家作客是怎么回事,她知道,这是极其不要脸的。
可是她既然做了,就不愿想那么多了。宋家就是太洁身自好了,才会落到让王家欺负的地步。她要嫁入张家,成为张家的长孙媳!可惜,当她跟母亲透露这个想法,她母亲并不赞成。她说宋家就算要争,也要体体面面地争,怎么能靠牺牲女儿来换取身份地位呢?
宋奕如自己当然也是很憧憬郎有情、妾有意的美好姻缘的,但是一想到王家那么猖狂,父亲和家里长辈那样气愤但又无奈,她就觉得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
做为家中的一份子,深受父母亲长养育之恩的她,心甘情愿为家族换取些利益,而她相信,张家正好也是需要宋家这样的世家当助力的!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于是她展转地结识了张偌,张偌的确是个翩翩君子,相貌才气都是好的,其实他不算是宋奕如喜欢的类型,她更喜欢睿智些的,张偌有时会显得稍嫌没主见,不过这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还能强求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心绪也稳定下来,也抬起了双眼。“其实我还不知道这扇子张公子看不看得上呢,先挑着看看。”
窦尹点头。竟又问:“要不要我帮忙?”
“好啊,”宋奕眼中一亮,“窦大哥品位超然,你肯帮我那自然好!”
窦尹扬唇,拿起小二那捧出来的几把“最好的扇子”,垂眸替她甄别。
……
韩陌接着问了林容一些相关之事,可惜她情绪不稳,时常答得驴唇不对马嘴,信息拾取得十分费力。不过韩陌不嫌麻烦,就这么唠下来,也凑合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情形与罗智当初说的差不离儿,她确实是袁清出事那夜出现过的,后来就被人盯上了。
后续还问了些细节,不那么重要,也就听听作罢,未曾深究。
出得门来夕阳已红满天。
苏婼随他走出院子:“这林容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连番受这刺激,还惦记着替袁清保守秘密。也难怪袁清会选中她来交付那些东西。希望杨佑此去不会空手而归。”
韩陌停在阶下:“这两日我爹似在追踪刺杀罗智的凶手,或许有了眉目,我倒要看看,袁清指向的证据,会不会跟这凶手背后的人有关。”
苏婼站下一步,与他同望着天边红霞:“而我更想知道,这一系列事情,跟我母亲的死,到底有关还是无关。”
这是悬在头顶已久,但好像已经触摸到能裂缝的两个问题,只是回答他们的仍然只有屋檐下的一廊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