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拟定,她就安心等着苏绶回来。
过程里苏缵因为满意装好的机括,特地又找借口遣人送来了谢礼,接着黄氏又遣人来邀她明日下晌去寺里吃茶消夏,一打岔就到了戌时,正好前院来了动静,是苏绶回来了。
苏婼在正院门口截住了他:“父亲可回来得晚!”
苏绶被镇国公与宋延劝着多喝了几杯酒,正有三分上头,瞅着眼前这妮子坦然自若挡在前方,竟然管起他的事来,便轻哼道:“你管我做甚?我想几时回便几时回,便连你娘当年也不曾这么管束我!”
苏婼浑不在意摇着扇子:“那是因为我娘在乎你,不想与你生气,我可不在乎!你生不生气我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你年纪也不轻了,家有弱妻稚子,再在外有个闪失,你对得起谁?”
苏绶怒意上头,但看她确然不在乎的模样,也只有咬牙点头:“好好好,罢罢罢!我如今在这个家里,是谁也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如今是连府门前那头石狮子都不如!”
“这大晚上的嚷嚷冲孩子什么呢?”这时候还在房里等着苏绶回来的徐氏听到动静也出来了,满脸不乐意地瞅着苏绶,这嫌弃的模样,恰应了那句“连石狮子都不如”的话了。
苏绶满腹气不能出,却也不至于真跟妇人家置气,鼻子里哼了两气就抬腿要进屋。
苏婼眼疾手快把他拉住,笑眯眯道:“父亲慢走,女儿等您是有要紧话呢!”
徐氏扫了眼夜色,碰她一下胳膊肘转身:“进屋去说。”
三人进了屋,徐氏又出门去替苏绶取醒酒汤,苏婼拉住她道:“太太不必回避,没什么要瞒着您的,醒酒汤让丫鬟们去取。”
徐氏看了眼苏绶,便就留了下来。
苏婼不绕圈子了:“父亲,我想知道张家,祖上是否与皇室有渊源?”
这件事情如果身边还有知情的,那么非苏绶非属,苏婼等了这小半夜,就是为了问这个。
苏绶原还任由酒意作祟,懒懒靠在枕上,听得这话,一身筋骨忽而复原,他支着手肘看了过来:“皇室?”
苏婼点头:“父亲自小就入张阁老门下,在张家走动极多,理应对张家家史知晓颇多。那么您可曾听说张家祖上之事?比如说,他们家是否有位女性先祖,其殁之时当得起一个‘薨’字?”
苏绶的目光穿越屋中烛光,直直投向了苏婼。那里头有缓缓掀起的波澜,似惊,似疑,又似惑然。
徐氏原本打算当个摆设,听到此处也不由吃惊:“张家和皇室?你哪听来的?”
她娘家虽非权贵,但也是土生土长的京中人,张家这么有名望,民间关于他们家的议论总是免不了的,她断断没有听说过。
苏婼微微摇头,仍等着苏绶回答。
“没有。”从苏绶口中吐出的两个字又慢又沉,像撂地的石头一样郑而重之。“张家祭祀的时候我看过他们的家谱,往上十代之中都未曾与皇室联姻,更不可能会是皇室支脉。”
苏婼点点头:“那,他们可曾有过擅长武功、或者喜欢配剑的祖宗么?”
“张家世代耕读,从未有过行武的子弟,更别提擅武而配配的女子,你到底何出此问?”
苏绶此时虽然还是坐在榻上,但他的右脚屈在榻沿,腰身也已经支楞了起来。先前那三分酒意,倒像是变成了提神汤,促使他神思清明起来。
苏婼其实也预料到从他这里多半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如果有,显然她不可能听不到半点风声,平时去张家,苏绶也不可能不给与些提点。
连苏绶都完全不曾听闻之事,真实存在吗?
苏婼心里怀疑。
可是吕凌却亲眼看到了。
沉吟半刻,她说道:“我确实是听到些风声,但我还需确认,待我心中有数后,再与父亲细禀。”
说完起身告退。
待徐氏送她出门,这边厢苏绶却也忽然下榻站了起来!
……
一大早接到苏婼送来的帖子看过,吕凌就淡定整好衣装,揣着两卷文章登上了马车。
打从与张阁老接触上以来,他读书之余的大部分精力就放在了如何傍上张家这条路子上——对的,“傍”上。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词,但他并不介意用在自己身上。
小时候住在远离京城的州县之上,虽然家境优渥,但他却也看多了地方上的弱肉强食。
也许旁人都在同情弱者,讨伐强者,他却不,看到那样的场景他只想为强。
恃强凌弱是可恨,但强者却拥有选择的权力,只有爬得更高,权力更大,才有资格选择做什么样的人。
你有权有势了,当然可以继续恃强凌弱,也可以选择造福万民。
官之好坏跟权势本身是无关的,关乎人的本心。
所以他从来不介意展露自己的功利心,也不介意被窥破。能攀附成功也是他的本事,不是吗?要论真才实学,他又不是没有!
正因为他不蠢,所以摸不清底的坑,他不随便跳。
迎客
官职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阁老份上,当然很多事情就已经不现受规则束缚。不年不节的,又无皇亲婚丧大典,礼部鲜少有急务。不上朝的日子,张昀便也只上衙门应个卯,处理几件公务就回了府。
但今日早上因为收到了镇国公府送来的拜帖,他便连衙门之行也取销了。
下帖之人乃是镇国公夫人。她以探望张夫人之名要携世子前来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