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野陪着他短暂地眯了会儿,开始时是靠坐在床头,有点不记得什么时候枕在了姜山胳膊上。
他被电话吵醒,准确来说是给姜山打的电话。
上面一个“a风”,何野觉得可能是沈培风,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姜山,毫不犹豫地接起。
“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他妈虽然心脏病没发作,但是长久不进医院也撑不住的。”
何野的瞳孔不自觉地颤了颤,很缓慢地眨了下眼,仿佛他是在演什么badendg狗血电视剧,男主的心脏被一根小牙签击穿,然后在茫然中等待失血过多死亡。
他倒下来,好像从此听不见声音。
“什么收网。”何野的声音平静得犹如庄园里人工湖的湖面。
那头顿了下,显然没料到接电话的人被调包了,急道:“怎么是你?让姜山接电话。”
“什么收网。”何野再次问道。
沈培风把电话挂了。
何野端着手机,不知所措,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从未在一个病人面前抽烟,这次却从口袋里拿出有些潮湿的烟盒, 拈起一根,夹在两根手指间,对着打开一条缝的窗户拢火。
微弱的火光照亮一方天地,他有棱有角的下巴和一寸嘴唇投射在窗户玻璃上,他看着看着,慢慢失去聚焦。收网。
他再一次想到这个词语。只是大脑空空,他思考不出来什么东西。
何野很难过地仰头看屋檐下滴的水,前半生的港湾和后半生的幸福在不断地撕扯对抗。
何野终于察觉到姜山在他心里的分量不小,甚至达到了能和宋英粲博弈的程度,所以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再思考,安静抽烟,等姜山自然醒。
姜山一般不会做梦,就算偶尔做梦,醒来时也不过是记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梦,梦中的一切都像被清空。
但是今天很反常的,他记得梦的内容。他回到了九岁的时候,那个秋天,他被俞孟源双手拎着两个耳朵,把他后脑勺用力往讲台的台阶上磕。
他痛得大哭,眼泪糊住面中被指甲掐和划出来的伤口,如辣椒油滚过的刺痛让他连昏厥都做不到。
有人在边上嘲笑他,说他现在很像大耳朵图图。
他闭眼之前,唯独记得教室的天花板上有一盏很长的白炽灯,但是它坏了,靠近边角的地方泛着橙色的光,他和灯一样,也许马上就会报废。
画面切换,这次他躺在台球桌上,桌边烟雾缭绕,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光|裸的胴体,有人在他耳边说:小可怜,你真漂亮。
但这段记忆很短暂很模糊,因为他从不会主动去回忆。
又过了一会儿,他在梦中再次睁开眼时,他就长大了,躺在地下拳场的擂台上,被一个连续拿了三年冠军的选手拎起一只耳朵,从耳垂边上开始,他的耳朵被撕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