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

裴缜缓缓停下脚步,他想到林畔儿和她身上的月见草香气。究竟是巧合还是上天已经把凶手送到了他面前,他仰首看天,然而天也无法回答他。

沈浊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还有发现,追着要他讲,裴缜挨不住他歪缠,说了林畔儿的事。

沈浊听完,当即断定:“十有八九是她!”

“没有证据,你别瞎说。”

“不是有脚印吗?戚行光被杀现场的脚印,你拿去和那个林畔儿的脚对比,倘若对上了,说明就是她。”

“长着七寸小脚的女人满大街都是,都对得上,难道满大街的女人都是凶手?”

“长着七寸小脚的女人是多,然而既长着七寸小脚身上还有命案现场异香的只会有一个。”

“那是月见草的花香,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香。仅凭这点下定结论太过武断。”

“反正你得去试试,至少是个调查方向。”

裴缜没有应声。

翌日上街,街上忽然经过成队的京兆府府兵,往城门方向去,看样子很急,裴缜诧异异常,到了大理寺问及同僚方得知原来是陆龟年失踪了。

裴缜吃惊不已:“我昨天还见过陆龟年,今儿怎么突然失踪了?”

“据陆府仆人讲,陆龟年昨日午后外出,未带随从,也未告知去向,留下话说傍晚即归,结果彻夜未归。因长安城近来出现人命案,陆夫人忧心如焚,当夜就报了官,只是夜里坊市关闭,城门阻绝,且陆少监是自行离家,府尹未当回事,并未派兵搜索,直到今早陆夫人又来哭诉,府尹害怕真出了事不好交代,才派府兵出去寻找。”同僚回答。

“午后出去的,也就是说在我和沈浊走后他便离开,进而失踪……”

直到当日宵禁时分,府兵依旧一无所获,陆龟年也再没有出现。

到家后,裴缜照例回房换下官服。其时落日熔金,金灿灿的日光打在窗前的花圃上,把一朵朵黄花照得金光夺目,熠熠生辉。

裴缜顾不得系扣子,三步并两步走出屋子,来到花圃前。因他不爱花,这片花圃一直空着,上面长了些翠茸茸的草,此刻草被连根铲除,松土肥沃,植上了月见草。

因是移栽来的,叶子有些蔫,软塌塌下垂着,酷似喇叭的黄花也像失了水份,无精打采地立着。然而花香还是馥郁的,裴缜凑上去,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孔。

若非与人命产生牵扯,合该是令人愉悦的香气。

脱俗的香,脱俗的人,裴缜想起林畔儿不苟言笑的神情,从她的眼里,他仿佛能看到对世事的漠不关心,超然物外,静止如死水。

这样的女子,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吗?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裴缜想起沈浊的话来,他进房取出从命案现场拓下来的脚印,决定一探究竟。

大户人家主仆界限分明,主人无事从不轻易涉足仆人居所,一旦被看到是要引起惊慌的。故而裴缜偷偷摸摸,竟和做贼一般。

林畔儿和何婆住一间,早些时候中了暑,眼下房里躺着。她俯卧在床上,许是怕热,一头青丝被拨去一旁,长垂至地。

眼下时机正好,裴缜顺着敞开的房门钻进去后,虚掩上门,绕至床尾。林畔儿素履缩在裙下,鞋底上沾着些许微尘及数片海棠花瓣。

裴缜小心翼翼撩开裙袂,展开准备好的拓印,正要印上去比对,岂料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情急之下,裴缜不得不委身床底。

六饼推门进来,“畔儿姐姐,何婆让我来看看你好些没有。”

“好些了。”林畔儿声若蚊蚋。

“那你吃饭吗?厨房今天做了槐叶冷淘。”

“不吃了。”

林畔儿说完,六饼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别的交代,遂离开。

木床低矮,裴缜匍匐着缓缓从床下爬出来,饶是小心再三,头还是撞上了头顶横杆。床身轻颤,裴缜刹那间动也不敢动,保持跪伏的姿势趴地上,看着一瓣海棠花飘飘荡荡从他眼前落下。

须臾,不见头顶传来动静,裴缜有惊无险爬出来。头上沾满蛛网,衣摆上也净是灰尘,裴缜顾不得感慨自己的狼狈,赶紧完成手上的活。

一对比,还真严丝合缝。裴缜愣在当场,脑子里一刹那闪过千万个念头,一刹那又空白一片。

他本能地起身,打开房门欲先行离开此地,不料何婆与六饼端着面碗回来,裴缜赶紧合上门,轻车熟路钻回床底。

何婆进来,推搡林畔儿,“快起来吃饭,中午没吃,晚上再不能不吃。”她刻意压低声音说话,仿佛嗓子有些不适。

“不想吃。”林畔儿懒洋洋挤出几个字。

“多少吃几口,权当陪我们吃了。”何婆继续劝林畔儿。六饼也跟着附和,“清凉得很,畔儿姐姐快起来吃。”

林畔儿拗不过二人,勉强爬起来。六饼将一碗冷淘递到她手上。槐叶揉汁制成,又经深井里的凉水冰过,清新翠绿且冒着丝丝冷气。林畔儿挟起一根细嚼慢咽。

何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碗扒,不消片刻,碗中食物下去大半。

六饼提醒道:“干娘,你喉咙痛,慢点吃。”

“没事,叫这冷淘一拉,嗓子舒服多了。”滋滋地把汤也喝干净,何婆撂下碗筷,胡乱拿袖子擦擦嘴角,道:“要不怎么说山猪嚼不了细糠,是什么人就该吃什么东西,谁能想到吃几颗荔枝还把嗓子吃坏了,这就是命,命里不许我吃荔枝。这不,说几句话,嗓子又跟针扎似的疼上了。”

林畔儿道:“你一次吃太多了。”

“要说吃太多,六饼怎么没事,这猴崽子吃的比我还多。可见我家猴崽子命中带贵,日后是要成大器的!”何婆笑呵呵看着六饼,“日后有出息了能不能忘了干娘?”

六饼闻言放下碗,拍着胸脯保证:“六饼有出息了一定孝顺干娘,让干娘过上老祖宗的日子!”

“我的儿,干娘果然没白疼你。”

裴缜趴在床底下,闷热不说,呼吸间带起的尘埃飞入鼻孔,诱得他总想打喷嚏。心下抱怨何婆,喉咙疼还这么能说。

林畔儿吃不到半碗放下,何婆接过,三两筷扒拉进肚子。和六饼去厨房归还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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