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碟屋(2/2)

&esp;&esp;“明白。”

&esp;&esp;电话挂断,白马兰长舒一口气,活动两下僵硬的肩颈,枕着胳膊躺倒在沙发上。仅有一步之遥。同时出现在艾斯奇弗私人聚会和《五王图》首展发布会上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曼侬背后的金主。做到这一步应该可以了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阿拉明塔、琼斯和闻人议员。希望特伦蒂别出什么幺蛾子,她可真是枚定时炸弹,让人一想起来就内心忐忑。

&esp;&esp;今晚就不去医院了吧。白马兰这么想着,摊平手脚,觉得有点累。

&esp;&esp;图坦臣过早活动,导致气胸复发,上午刚做完胸膜固定,要休息一到两周,严格卧床吸氧、监测病情变化。现在快九点了,他应该已经准备睡下了。

&esp;&esp;会等她吗?白马兰望着天花板。会想她吗?

&esp;&esp;——算了,不去了。

&esp;&esp;上次和图坦臣说了那些话,白马兰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其实她只是想要倾诉一下,能否得到图坦臣的回答都无所谓,毕竟那是七年前的事情。毋宁说,她更情愿图坦臣不要回答她,免得那回答让她不满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sp;&esp;还是去找梅垣比较好。白马兰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活动应该快结束了。她编辑短信,发送给德尔卡门。虽然她不是特意送梅垣过来,只是顺路,为了掩人耳目,但现在她该送梅垣回去,毕竟是她打发走了司机。

&esp;&esp;白马兰躺了一会儿,从碟屋溜达着回到活动现场,钻进车里,搭着方向盘研究中控屏幕。

&esp;&esp;平时都是别人给她开车,连屏幕界面她都不熟悉,天色晚了,她想找个地图都费劲。虽然能和手机互联开启导航,但她用的也不是智能手机。真够烦人的。

&esp;&esp;没过一会儿,梅垣在保镖的护送下回到泊车位,经纪人为他拉开车门。

&esp;&esp;“欸?你去哪儿?”梅垣看经纪人没有上车的意思,觉得很奇怪。

&esp;&esp;“普利希女士吩咐说,让直接送您回家,我不便跟着了。”经纪人把手机递给梅垣,让他确认果真是德尔卡门发来的短信。

&esp;&esp;“好吧,我知道了。”梅垣侧过脸,似乎没有往常那么开心。经纪人关上门,车辆发动,朝‘花园’的方向行驶。

&esp;&esp;街景飞速后退,城市中的灯火影影绰绰,梅垣将额头抵在玻璃上,闭起双眼。连续的震动传导至眼球,带来轻微的痒意,他有些迷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esp;&esp;“到了。”白马兰掰了掰后视镜,开门下车。本以为梅垣会惊讶又诧异地跑下来,蹦蹦跳跳地抱住她,却不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esp;&esp;“怎么了,闹什么脾气?”白马兰拉开车门,不料想被熟睡的梅垣一头栽进怀里。丝绸质地的礼服裙顺着座椅铺至地面,粼粼光泽如同流水,他本就单薄,埋身于层迭的锦绣堆中,显得更加弱不禁风——随后她就当胸挨了一拳。

&esp;&esp;没什么力道呢。白马兰捏住他的拳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esp;&esp;梅垣被她拦腰搂着,几番抽手挣脱不得,羞恼之余也有些害怕,叫道“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心我找教母告状!”

&esp;&esp;方才他猝然醒转,惊觉自己被人抱住,故而下意识地反抗。驾驶室的门是敞开的,于是梅垣先入为主地断定眼前这背着灯光站立的女人是送他回来的司机。她虽然也不高,但身材比例不好,和白马兰天壤之别,粗花呢西装粗糙耐磨,报童帽压得很低遮住眉眼,身上喷了很浓的劣质香水,看上去常在外头跑动,或许是教母的打手。

&esp;&esp;“松开我,松开!”梅垣尖叫着在挣扎中扯破了裙摆,绸缎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他紧咬下唇,不断地躲闪她的手,抬起腿便准备踢她。

&esp;&esp;天色很暗,视线不佳,加上她又利用装束修饰了原本的体型,白马兰固然理解梅垣在夜幕中无法辨识出她的身份,但这个人还讲不讲道理?自己靠着车门睡着了,若不是她搂了一把,早就大头朝下地摔个倒栽葱了,不仅不感谢,一开口就是威胁。些许不庄重的心态溢满胸腔,白马兰决定拿这小子开涮,梅垣尚未动作,就被她未卜先知地握住了脚踝——又是细高跟,被踹到很痛的。真不自觉。

&esp;&esp;那只手掌热得出奇,落在他的皮肤上,顺着胫骨的走势抚摸至大腿,动作强势,不容抗拒,难以挣脱。梅垣受惊,正欲叫嚷,被她一把捂住口唇。

&esp;&esp;她的手上没有戒指,那代表着威严与权力、象征着教母身份的戒指没有套在她的小指上,陌生且刺鼻的廉价香水淹进鼻腔。

&esp;&esp;难道图坦臣说的话是真的?白马兰去探了宋柏的班,她永远都只要最当红的那个影星,是不是?如果没有她的默许,一位集团成员怎么可能在她的家宅做出这样的行为?这是不是代表白马兰不要他了?他在白马兰心里是用后即弃的玩具,可以随意租赁,是不是?

&esp;&esp;死了算了。

&esp;&esp;唇膏黏腻得像血,蹭在白马兰的掌心。梅垣挣扎的动作停止了,缓慢地松开她的手腕。

&esp;&esp;终于认出来了吗?白马兰想吻他的脸颊,感受到的却是冰冷、锋利的钻石耳坠。他痛苦地偏过头,这一举动让白马兰倍感意外。微弱的亮光在梅垣的眼睫间转瞬即逝,像在孤灯下融化的雪花,沉重的悲伤以这样虚无缥缈的方式消散,仿佛在告诉她:如果再不开口,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将在今夜彻底地改变。

&esp;&esp;“为什么对我拳打脚踢?”白马兰松开手,“这位明星先生,我送你、接你,为你服务了一整天。不打赏,还打人。”

&esp;&esp;片刻沉默之后,梅垣忍痛的抽泣和身体的颤抖尽数传达至白马兰的感官,他难以置信地抚摸眼前的人,抚摸她的脸,一遍遍地确认“是你?真的是你吗?”

&esp;&esp;“不是我是谁?你希望是谁?”白马兰摘下帽子随手扔向一边,长发散落如瀑。她尚且来不及笑,梅垣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拥抱她,在她身上捏来捏去,确认她的身份——肩膀宽是佩戴垫肩的缘故,衬衫的版型不好,马夹也不贴体,褶皱堆在腰上,显得很壮。至于那双短腿嘛,谁教她穿着低腰西裤系宽皮带的?难怪都说人靠衣装,她扮成打手还挺像的,天杀的白马兰。

&esp;&esp;“为什么这副打扮?”梅垣紧紧搂住她,就仿佛在害怕失去,急切地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戴戒指,还连香水都换掉?你这是什么打扮?你存心要吓我吗?让我以为自己被别人非礼了。你是故意的吗?你好可怕,你要我死吗?”

&esp;&esp;“你会吗?”白马兰在惊愕之后感到内心酸涩,复杂的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

&esp;&esp;梅垣有时候真的很讨厌白马兰,靠近她就靠近了痛苦,可远离她又远离了幸福。她为什么这样问,难道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她怎么了吗?有谁伤害了她的感情吗?梅垣捏住拳头,用力砸向她西装内衬的垫肩,白马兰‘嘶’一声,握住他的手。

&esp;&esp;“你要试吗?”梅垣红着眼圈,赌气道“你要我死给你看吗?”

&esp;&esp;要吗?要剖开梅垣的胸腔观测那颗爱心是否衰变吗?要使她无法笃信的迭加状态坍缩至既定的死局吗?系统的波函数既能包含活着的猫,也包含被炸成碎片的猫,没有人真的怀疑猫的存在与否是独立于观察行为的事情。

&esp;&esp;她的人生不是物理学实验,波函数是客观的,感情却不是。白马兰相信梅垣会这么做。

&esp;&esp;“我吓到你了,是吗?”白马兰抚摸他柔软的小脸“我出门办事。”

&esp;&esp;“图坦臣说你去探宋柏的班,是不是骗我的?”梅垣别开脸不让她摸,白马兰无奈道“我承认他年逾四十,保养得宜,很有些人夫的风韵。可我不吃剩的。图坦臣不是存心骗你,他只是信口胡说,逗你玩儿。他不知道你那么蠢。”

&esp;&esp;天杀的白马兰,还有没有点儿情商。梅垣暗自咬牙。

&esp;&esp;她顿了顿,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对不起,月庭,我是故意吓唬你,但这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有趣。”她整理着梅垣凌乱的裙摆,抚摸绸缎裂口处毛绒绒的线头“我后悔了,也很抱歉。原谅我吧。”

&esp;&esp;“我从来没有听你向任何人道过歉。”气氛缓和了一些,梅垣在黑暗中抚上她的脸,带着些笑意低语“真稀奇。我喜欢稀奇的东西,也想得到这样的殊荣。可是…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esp;&esp;“又闯什么祸了?”白马兰的语气里很有些溺爱的意味“谁又惹你了?”

&esp;&esp;“就刚才,我跟宋柏发生了一些小冲突。”梅垣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心虚,小声咕哝道“肢体上的…小冲突,可能也不算特别小。”

&esp;&esp;胆子掏出来晒干了比脑仁还大,连男打星都打。

&esp;&esp;图什么?以身入局给自己看不上的人制造话题么?白马兰抱住胳膊,歪着脑袋盯着梅垣,感到一阵深刻且真实的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