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万万想不到会遇到这种事,他经历过太多的风风雨雨,如今也是一个将生死看得很淡的人。
他一咬牙,连忙催动内力划船,渔船在江面上疾驰如飞,四个人的逃亡之路就这么开始了。
周林也是阳火体质,他的体质在同门中不是秘密,一来二去便被皇帝的人盯上了。
皇帝正秘密捉捕阳火体质的习武之人,周林从南越逃亡到沙洲,在洗绿江隐姓埋名,可惜最终还是没有逃脱黑甲卫的抓捕。
剑客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昏睡,他会在危机关头醒转,只需要一剑就能扭转战局。
逃亡一年后的一个夜晚,他们在一处竹林中休息。
因为剑客总是昏睡,所以他们雇了一辆马车,两匹快马拉车,赶路的速度也算快,平时剑客睡在车厢里,其余人则轮流守夜。
夜里寒凉,周林点了一堆篝火,烤了两只野兔分给王二和东雪。
月光洒在竹林里,地上铺满了横斜的竹影。
一阵风吹来,吹得竹叶簌簌抖动,地上竹影交错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突然从风中传了过来。
篝火旁的三个人屏住呼吸,手已经悄悄握住了身上的武器。
竹枝颤动着,一个穿着白衣的书生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他戴着高而方正的巾帽,穿着宽博的衣衫,身后背着竹藤编织的箱笼,踏着满地的竹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轻盈,却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因为周林感受不到他体内流转的内力。
武者的内力时刻都在流动运转,高手之间的感应皆是来源于此,周林看着书生,无声地松了口气。
白衣书生已经走到他们身前,他生了一张极美的脸庞,眉间有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一双狭长的眼眸朝着他们看过来。
篝火燃着,火光照亮了书生的脸庞,书生对他们微微一笑:“更深露重,再下受不得寒凉,不知道可否借众位的篝火取暖?”
周林和东雪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书生,一旁的王二看着书生的脸,连呼吸都停住了。
前尘4
竹影晃动着,一片竹叶落在书生宽大的衣袖上,书生轻轻抖动衣袖,用手指夹起了那片竹叶,屈指一弹。
那片竹叶射入了东雪的眉心,东雪瞪大眼睛,女孩圆圆的杏眼里流出两行血,抽搐了一下后便倒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连让人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周林便本能地拔出了剑。
王二喊道:“不要!”
周林的剑还没有完全出鞘,握住剑柄的手忽然软软地垂了下去,他瞪圆眼睛,高大的身体忽然像没骨头似的瘫软了下去,以一个非常滑稽的姿势倒在地上。
血色从他的后背晕染开,一截翠绿的竹叶尖尖穿透他衣衫露在外面,叶尖上沾着一滴血。
周林的脊柱断了,被一片竹叶割断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书生什么时候出的手,甚至连自己的佩剑都没得及拔出来。
他一动也不能动了,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死去的东雪就躺在他前面,脸朝着他。
她的眼睛还睁着,嘴角处留下一行口水,胸前的长辫子落在地上,沾满了灰。
她的辫子是周林早上给她扎的,用昨天在集市上新买的粉色发绳绑好,扎了一个很漂亮的结。
他问东雪有没有后悔跟了他,东雪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她还说如果能逃脱黑甲卫的追杀,他们就去边塞放羊牧马,她还可以开个医馆,和他一起赚钱养家。
看着东雪的溢满血的眼睛,两行眼泪从周林眼里流下来,他现在像一摊泥,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啊。
王二跪在地上发抖,朝着书生磕了一个头,声音发颤:“奴才叩见皇上。”
书生笑了笑,和颜悦色地问道:“那个很厉害的剑客呢?”
王二跪在地上不说话。
剑客昏迷很久了,对上皇帝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他心中很绝望,有种行至末路的感觉,却并不是很惊慌。
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有着敏锐的预感,其实他很早以前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他看了一眼死去的东雪和趴在地上一直流泪的周林,心中竟然也没什么难过的情绪。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多的数也数不清,杀人杀太多是会看淡生死的。
他把自己的生死也看得很淡,不然也不会带着剑客和周林东雪一起逃亡。
王二垂着头,眼前是皇帝的靴子尖,他闭上眼睛等死,皇帝却略过了他,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那是一辆很宽敞的马车,他们风餐露宿,有时候会睡在马车里,所以买了一辆宽敞的。
又是一片竹叶落在皇帝的衣袖上,皇帝伸出雪白的指尖拈起竹叶轻轻一抛,竹叶便打着旋飞出去,击开了马车的车门。
剑客躺在马车左侧的小榻上,胸前的衣衫有一大片暗红的血渍,他的呼吸很慢,气息十分微弱,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皇帝的指尖微微一转,地上的竹叶轻轻飞起,落到了他的指尖上。
他屈指一弹,竹叶便打着旋飞出,即将穿透剑客的血肉割断他的脊柱时,剑客突然抬手,夹住了这片竹叶。
皇帝有些惊讶。
剑客确实是一个绝世高手。
马车里的剑客慢慢从小榻上坐起来,他这样一动,胸口又晕开了一片血色,但他脸上却没什么痛楚的表情,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里的竹叶,脸色倦怠的看向皇帝。
皇帝也在看着他。
剑客的衣衫虽然有些褴褛,却有一张雍容华贵俊美无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