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昙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了,他看不见,这里的岁月对他来说更加无聊与漫长,大抵是漫长的杀戮改变了他的心性,也不知怎的就养了一身无与伦比的戾气。
那只鬼不唱戏了,又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
曲昙知道他的故事,他生前是一位名满天下的戏子,水袖一舞,不知让多少人为之倾倒,后来跟一个穷的要命的书生私奔,明明说好一生一世,那书生富贵之后却喜新厌旧,戏子万念俱灰之下投井自尽。
也不知生前受了什么折磨,死后怨气太深,所以变成了一只厉鬼,又被苍雪山的天师抓到这里来。
可真是倒霉透了。
曲昙也很倒霉,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好男儿,只是因为生的太过貌美就被一个纨绔看上,想将他弄到府里做娈童。
那纨绔生的油头粉面令人作呕,曲昙看他就想吐,索性一条白绫送自己上路。
因为怨气太重,于是他也化作厉鬼,马不停蹄地跑到纨绔府上报仇雪恨,将那王八蛋满门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连府上的一只耗子都没放过。
最后约莫杀了几百人,正想把他的九族也杀个干净,谁想到就被苍雪山那帮爱管闲事的天师给捉走了,打斗中还伤了眼睛,什么东西也看不见,直接就被丢到了这个瓮里。
就像养蛊一样,最终活下来的那只鬼将会成为最强大的厉鬼,苍雪山那帮天师管这叫做养鬼王。
要是能活着出去,就把苍雪山夷为平地,把所有天师都杀光。
总爱唱戏的那只鬼死了,他说他受够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万一能活着出去也是天师手下的牛马,还不如灰飞烟灭来的干净。
他请求曲昙把它吃掉,作为报答,他给曲昙讲了他和那位情郎的故事。
他虽为戏子,却生性好强,再加上出身不好,心里也觉得没底气,于是在情郎面前总是色厉内荏,从不肯示弱半分。
“我在台上是柔弱的戏子,台下的我洗去铅华不再浓妆艳抹,也不再做出那姣花照水的柔弱模样,他便不再爱我了。”
戏子很悲伤的说道:“他爱的一直是台上的我啊。”
他说完之后,又唱了一小会戏,就让曲昙把他吃了。
说实话,曲昙很伤心。
他好歹是杀了人才被捉进来的,可是这戏子变成厉鬼后还没杀那个负心汉呢,只是偶尔吓唬他一下泄愤,却被那负心汉叫来苍雪山的天师把他捉走了。
这帮天师啊,助纣为虐,善恶不分,令人恶心。
后来,他果然活着出去了。
他把那个瓮砸了个粉碎,现出他的鬼身法相,一挥手掀翻了苍雪山半个山头。
人间那么多不平事,这帮天师丁点不管,却要为难一个想要报仇的厉鬼。
嘴上说着各种主义,心里想的全是生意。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今天他就将苍雪山杀的鸡犬不留。
苍雪山那帮天师四散奔跑,没一个是他的对手,曲昙正想杀个尽兴,挥出去的漆黑鬼手却被一道强大的术法打的烟消云散。
一道极其强大的气息出现在苍雪山上,带着葱郁旺盛的草木之气和几分月华的冷冽,让曲昙想到他在端午时节出去踏春时,看到的草木生发春风又绿的美景。
让曲昙想起他用一条白绫送自己上路时,那洒满窗棱的雪白月色。
曲昙用鬼身法相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打不过这家伙。
有点意思。
溜了溜了。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让他再捉一些厉鬼吞噬,不愁他报不了这个仇。
他虽然打不过这家伙,这家伙却也奈何不了他,曲昙顺利溜走了。
他跑了一路,最后隐去鬼身法相变成了他原本的样子,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安居下来。
小巷子里有一户无儿无女的穷苦人家,认了曲昙做儿子。
至于曲昙原来的家,曲昙并不想回去,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他爹一心想把他送给那个纨绔王爷,没灭了他九族,曲昙觉得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隐去了自己的气息,打算过一段时间安生日子,给养父养母养老送终后就去灭了苍雪山。
十年后,养父养母双双离世,曲昙开始操办二老的丧事。
因为没钱,只好挂了个牌子学人家卖身。
集市上人来人往,一群人把他围成一圈,打量着他的脸。
“是个瞎子,不过这脸长得可真好看,比花骨朵还娇,腰肢看上去也软,就是这价开太高,居然要五百两银子,哪里值这么多钱。”
曲昙有点不服气。
他怎么就不值这么多钱了。
那个令他想吐的纨绔还要用金屋藏他呢。
不过左右一想,他这属于空手套白狼,拿完银子办完丧事直接遁走,也没必要和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蠢人生气。
一群人对这个人比花娇的少年郎很是心动,只是这价要的太高,只能围在一旁议论纷纷,望而却步。
直到一个令曲昙记忆深刻的气息出现在他面前。
那旺盛不息的草木之气和那月华般冷冽的气息实在令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