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则快快吃完东西,然后便燃起了驱虫草。
再点慢些,等天暗了,便是漫天遍野的蚊虫飞过来,别说睡觉了,不被叮死就算好的。
王安石放下饭碗,正要去院子走走消消食,却突然有个小吏冲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郡守,大事不好了。”
王安石不解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韩相走了。”
什么!
王安石大惊失色:“这不可能,两个时辰前,韩相还好好的,甚至有了好转的迹象!怎么突然间人就没了?你别是在诳我吧!”
我想成为宋人
皮肤黝黑的本地人满身大汗,急急说道:“小人岂敢诳骗郡守,韩相真的走了。”
王安石急忙起身,也顾不得换衣服了,直接就往外冲。
吴氏默默起身收拾碗筷,旁边坐着的王雱抬起小脸,问道:“娘亲,我可否跟着大人过去看看。”
吴氏摇摇头,说道:“老实待家里,别给你父亲添乱。”
王雱嗯了声,乖乖坐着。
另一边,王安石一路小跑到韩琦的家中,都还没有靠近,就听到几个男人撕声裂肺的哭声。
等进到院子中,便看到几个仆人模样的男子跪在地上抽泣,而他们的面前屋内,摆着张草席,上面有个人躺着,被盖了白布,看不见容貌。
王安石深吸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揭开白布,入眼的便是韩琦有些惨青,但表情安祥的脸。
默默重新盖上白布,他走到一旁,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明明两个时辰前韩相还好好的。”
中年管家哭得嗓子都哑了:“小人两个时辰前,给老爷端去汤药,他喝完后便睡了。然后方才我煮好小米粥,想给老爷端去,让他暖暖胃,毕竟老爷病了一个多月,吃了就拉出来,肚子都没有多少米,人都瘦了。结果上到二楼,发现老爷脸色不对,再一探鼻息,人已经没有了,连身体都硬了。”
原来午时看到的韩相,已是回光反照吗?
王安石低垂眼眉,语气缓慢说道:“别光在这里嚎了,马上去请人做棺,先在屋内停灵七天,我会帮忙安排布置韩相的身后事,快去做事吧。”
中年管家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带着另外两个仆人往外走。
停棺七日是个规矩,主要是现在医术不发达,无法分辨病人是真死还是真死,而停棺七日能有效地避免把假死病人活埋的情况发生。
韩琦家中只有几个仆人,没有其它直系亲属在,现在能做主的也只有王安石这个郡守了。
给这些人安排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务后,王安石自己也回家了。
吴氏小碎步轻移过来,问道:“官人,韩相他真的……”
王安石点点头,他回到简陋的书房中,写了一份悼文,一份讣告。
但没有急着发,至少能得到停灵结束后,这两份文章才会发出。
写完两讣告后,王安石坐在书房中,从书窗看向外边。
琼州的天似乎都比中原的蓝些,只是这种蓝,现在似乎带着点压抑。
他抿了口涩茶,嘴涩内心中更涩。
现时的王安石很年轻,年轻人从来是不畏惧死亡的,即使是一年前他监军西北军,沙场之上他依旧淡定。
因为他相信自己有天命在身,报效朝廷,名扬天下是他必定会走的路。
但现在,他却有些迷茫了,因为韩琦就死在他的面前。
同时还死得很不值得,很没道理。
不是死在惊险万分的沙场上,不是死在诡波密云的朝堂上,而是死在琼州,死在这个南蛮之地,死得平平无奇,死得毫无价值。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亡,在监军的时候,见过多少的生生死死,他没有在意过,贼配军死了就死了,有什么打紧。
可现在他在意了。
在他的意想中,像他们这样的文臣高官,死的时候必定是惊天动地的。
可韩琦却用自己的死,揭露了一个事实。
无论身份再高,死了就是死了。
韩琦的功绩,过往和地位,不比他王安石强得多?
可还是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没有任何波澜。
和普通人一个样,甚至连贼配军都不如。
王安石此时有了共情的情绪,他想着,若是自己到了韩琦那个层次,然后也无声无息死在蛮地,那将会是一个多可怕的场景。
甚至他还有了种其它的情绪。
“生死之间,王候将相和市井凡夫又有何区别!”
王安石喃喃自语,这道理,他早在书中读到过,但真正有了直观的感受,这是第一次。
只有同类的死,才能让人觉得震撼。